餘慕思一大早去療養院接父親,路上碰到了劉耀那兩個跟班,他們顯然已經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盯着餘慕思的眼神就跟看鬼一樣。
餘慕思上前主動搭話:“好巧啊,去上網吧?”
兩男生不知道她葫蘆裡賣得什麼藥,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那你們知道我去幹嘛嗎?”餘慕思頓了頓,聲音變得低沉,“我去精神病院拿藥,需要給你們帶一份嗎?”
兩男生不由自主抖了一下,想起一些不好的事,嘴裡念叨着“她果然是個瘋子”,落荒而逃。
果然人瘋一點日子就更加好過了。
到了療養院,餘慕思先去見了醫生,醫生說父親這段時間都沒有發病,情況好了很多,回家後隻要注意不要刺激到他,除了反應慢點,和正常人别無兩樣。
而後又開了些藥,交代了用藥時間,餘慕思一一記住。
到了病房,她終于見到了父親,男人衣衫整齊、胡子也刮得很幹淨,坐在病床上十分平靜,看到餘慕思後眼神中閃出喜悅的光芒,愛撫地摸着餘慕思的發頂,像是這世間任何一個普通的父親,“又瘦了。”
一瞬間餘慕思幾乎落淚,窗外的陽光打在父親的身上,一切都暖烘烘的,她突然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人就是這樣,有時候恨不得世界毀滅,有時候又因為一些小确幸熱淚盈眶。
她牽着父親的手帶他回家。
父母前些年努力工作積攢了不少家底,母親雖然不辭而别,但并沒有拿家裡一分錢,即使很多是她自己賺的。
所以餘慕思物質方面不算拮據,何況她對生活品質沒什麼要求,除了父親定期的治療費用,家裡沒有需要花錢的地方。
回家餘慕思陪父親說了會話,兩人翻起餘慕思從前的照片。
那場劇變未發生前,餘慕思和所有家庭幸福的小孩一樣,她頑皮機敏得恰到好處、惹人憐愛,和父母鬥智鬥勇不去上各種興趣補習班,又一邊哭一邊在文藝比賽中拿下冠軍。
她思維跳躍,興趣廣泛,學習成績雖然不算拔尖,但對于這種高知家庭來說,未來有太多條路可走。
少年不知愁滋味,一朝家道中落,母親在父親出獄的前一天不辭而别,那個活潑開朗的小姑娘也不複存在。
除了面臨孤獨、非議,更讓餘慕思精神緊繃的是父親宛如定時炸彈的病情。
餘慕思在廚房做飯的時間裡,父親不知從哪翻出了從前一家三口的合照,他指尖拂過年輕女人的面容,眼前開始渙散,神識被巨大的悲痛淹沒。
等餘慕思聽到房間裡傳來玻璃砸碎的聲音趕過來時,父親坐在一篇狼藉的地上渾身發抖,“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餘慕思上前抱住父親,顧不上玻璃渣嵌進她的膝蓋,她眼眶酸澀:“爸,你别這樣,我害怕……我隻有你了……”
等父親穩定下來,他無措地坐在床邊看餘慕思打掃房間,“思思,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餘慕思扶着酸痛的腰,嘴角抽動:“您知道就好,下次不該翻的别亂翻。”
等收拾完餘慕思也沒心思做飯了,她思索着去巷子外買些熟食。她讓父親在院子裡澆花,省得又受什麼刺激。
禍不單行,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餘慕思開了一點門縫,露出半張臉。
門外五六個人統一都穿着黑色的文化衫,胸前印着“乍驚歡劇組”五個字,還有兩個人舉着兩台相機。餘慕思看見鏡頭前的紅點亮起,為首的胖胖小哥胸前挂着自己的工牌,“副制片人柯全”,他以近乎誇張的戲劇口吻說道:“你好小妹妹,我們是乍驚歡劇組的工作人員,您家這棟房子真是設計得風格獨特……”
小哥巧舌如簧吹了一通,話音落在了想租用餘慕思家的房子拍戲。
餘慕思想也沒想就說道:“不行。”
小哥顯然沒預料到被回絕得這麼狠,他懵了幾秒,說道:“您可能有所不知啊,我們這部電影是由索雲峰索導執導拍攝,大影後李斯人擔任女主,等影片上映,你們家肯定就火了,到時候可多影迷粉絲都會過來打卡參觀……妹妹你長得這麼好看,說不定還能因此成為網紅呢。”
餘慕思眉頭緊鎖,男人上下打量她的目光像是打量一件商品,讓她十分不爽,她不客氣道:“我不認識什麼大導演大影後,也不想當網紅,你們走吧。”
說完餘慕思就要關門,小哥用手把住門縫,還是不肯放棄,推搡間小哥瞅見在院裡澆花的餘父,喜上眉梢:“叔叔,我們是乍驚歡劇組的工作人員,想跟您聊聊。诶,小妹妹,我不跟你說了,你把你爸叫出來。”
餘父受驚愣在原地,餘慕思不耐煩地啧了一聲,狠狠将男人的手夾在門縫中,音調高了幾分:“三十好幾都快秃頂的人了還有臉叫我爸叔叔,你走不走,不走我報警了。”
小哥宛如雷劈,都不上手疼,哀嚎道:“我才二十三啊!”
小哥手都快被夾斷了,他龇牙咧嘴亂叫,旁邊的人連忙幫他撐住門縫,餘慕思倒也無意真讓他骨折,松了松手勁,正巧外面好幾個人也在使勁推門,她沒站穩,向後摔坐在了地上。
門裡門外的人都有些手足無措,外面傳來一聲清脆的女聲:“你們幹嘛呢,欺負小姑娘?”
餘慕思循聲望去,是昨晚站在樹下的那個女人。
李斯人皺着秀眉快步上前,理也沒理那些工作人員,扶起了坐在地上的餘慕思。
餘慕思靠在她的懷裡站起來,聞到女人身上清新淡雅的蘭香。
李斯人昨夜回到劇組,随口說遇到了一家建得很别緻的房子,很像她想象中女主驚歡從小到大住的地方,沒想到就有人自作聰明來租用。
她一聽助理說起這件事,便趕忙坐保姆車過來,助理安慰她一切都得看那家主人的意願,柯全他們也不能強闖民宅。
李斯人沒有應聲,柯全本來就是他姐硬塞進組裡混經驗的,隻是本人不僅沒本事,比演員還愛耍大牌,總覺着在娛樂圈混就高人一等,同事不過顧忌他姐的身份才順着他,他就真以為自己是資本了。
昨晚那小姑娘騎車回來的時候家裡燈全滅着,一看就是一個人在家,李斯人怕柯全吓着她,才急急忙忙趕過來,畢竟這件事也是因她而起。
本來也不至于她自己出面,隻是看到女孩被推搡在地上,她心頭一緊,連忙下了車。
女孩套着一身居家白裙,馬尾随意挽在腦後,靠在她的身上柔若無骨。
李斯人握住女孩的手在她耳邊輕聲說着“沒關系,别怕”,轉而面向柯全他們神色冷冷:“柯全,你姐知道你在組裡本事這麼大嗎,我看乍驚歡劇組這小廟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你明天就别來了。”
柯全有苦難言,“可不是我欺負人,這小姑娘快把我手指頭夾斷了。”
餘慕思往李斯人懷裡縮了縮,小聲解釋道:“我太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