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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納照例熬夜。有了謝爾蓋的實驗室,氣氛愉悅而诙諧,丁點疲憊都忘記去感覺。菲力直言有種“被抛棄”的傷心。盡管他本人也很快和謝爾蓋混熟。
離開實驗室的時候不到三點,軌交還沒停運。萊納謝絕了兩位男士的好意。實驗室到站台不足五分鐘,很近。況且都是大路,燈火通明,有監控。哥譚的夜晚不盡然是危言聳聽的傳聞裡處處有人搶劫,起碼萊納這一路沒遇上。
十字路口,一輛黑色路虎從右側轉彎、減速停靠在她一側的路緣,打着燈。什麼時候黑車都這樣高級了?萊納習慣性得挑起眉梢,不着痕迹得後退。車窗搖下,駕駛座裡探出的面孔被路燈照得分明:是特瑞特。
她記得他的座駕是一輛藍灰色的二手豐田。至少出現在哥譚醫大停車場裡的,是那一輛。
“上車吧。我送你回家。淩晨的哥譚,你一個人走,太不安全。”
他固然好心,隻是,“車站就在前面,不用麻煩了。”萊納指了指橫跨頭頂的鐵軌。她不開車出門,因為開車要繞遠路而地鐵幾乎是直達的,除了頭尾稍許要走幾步。
“地鐵站更不安全。昨晚,檢察官差點被襲擊了。”他從車窗裡遞出一份哥譚時報,頭版的角落裡果真用粗體寫着:“年輕檢察官命懸一線,蝙蝠俠仗義相救”。沒有配圖。日期是才過去的那天,報紙很新,像是熨燙過,看不出翻閱的痕迹。
萊納沒有接下報紙,臉上卻顯然有被吓到的痕迹。輕輕歎了一聲,她向特瑞特歉意而笑,“那隻好麻煩你了。”她把地址告訴他,看着他輸入導航。導航菜單的下拉條自動匹配了結果。
車速很快,但車很穩。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得聊着。
“萊納你,大半夜的總不回家麼?”紅燈遲遲不變綠,特瑞特不耐得用指節敲擊方向盤,同時轉頭,飛快得将萊納上下一打量。他記得,白天上班她穿的也是這一身。
“沒辦法,一到實驗室,總會忘了時間。”她用一貫的恬靜溫和望着他,像是沒有留意到問句裡稍顯突兀的“總”字。
汽車再次加速,特瑞特低啞的聲音克制一如安了消音器的引擎,“我要是也能有你這樣的工作熱情,就好了。”
她笑着搖頭,用眼神示意他,她相信他的能力。卻不問一字,這大半夜的他又在何處做着何事,為何會偶然與她相遇。
轉過第二個彎道,萊納的家就在前方不遠。導航的播報不斷得修改,生怕人不知道旅途即将畫上句号。
特瑞特搭着方向盤的手松開又握緊,終于在車輛刹住之前再次道:“我知道你家附近有一家很好的飯店。店面不大,但老闆、老闆娘手藝極好,人也熱情。”
她邊打開車門邊回答,“有機會的話,一起。”最後一個字節和城市裡的冷空氣,被厚重的車門一倒關入車廂。他吸着和她身上餘下的香水混雜的空氣,想着她毫不含糊的沉默,甚至沒注意到進樓前她特意轉身向他揮手道别。
那輛融入夜色的路虎,過了許久才發動。她環着雙臂在沒有開燈的房間裡隔着窗簾注視着轎車,直到再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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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特瑞特照例給所有人帶了早點。身為團隊裡最年輕的一個——至少在萊納加入之前——這項任務他已做了很久。
這日的早點是新鮮出爐的熱松餅,淋着楓糖漿。吃了幾十個月的面包、三明治和熱雞蛋,難得一見的小甜點,讓團隊裡的每個人食欲大開,直呼意外。萊納到的晚些,才從更衣室出來,便被克萊爾往手裡塞了一張松餅。她在克萊爾的催促下小小咬了口,然後毫不意外得露出和衆人一樣的享受。
特瑞特看在眼裡,滿足得笑了。
談不上什麼一見鐘情,也未必構成傾慕的地步。特瑞特隻是單純得被萊納的氣質所吸引。他想他會永遠記得,那個冬日早晨她斜在殘雪未褪的大理石碑,恬靜而沉穩的畫面。那和他内心裡描摹的學者形象不謀而合,一種渴望卻絕不會在自己身上出現的特質。
他開始關注她,開始想要了解更多。好比不斷渴求着新鮮玩具的孩童,他拼命得搜尋着關于她的一切,哪怕是生活裡最瑣碎的點滴。
她并不是每晚都泡在實驗室。得閑在家,她喜歡坐在窗台看書看到日落。待天黑後拉上一窗紗簾,打開落地燈,坐在沙發上繼續看。她用飯較晚,七點七點半,随意吃些。吃得很快,不足十來分鐘又能在窗邊看到她來回收拾整理的影子。
盡管相比之下,實驗室占據了她人生中的大多數。一進實驗室,再出來起碼淩晨兩點。有幾次,整夜都看不到她人影。第二天套着前一天還來不及換的衣服,匆匆趕到醫大。他看在眼裡,好幾次想勸她“總是熬夜,身體會垮”,可轉念自問他又有什麼立場?那是屬于她私人的時刻,不該為他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