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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斯請萊納吃了晚飯,餐廳是他選的。因為問她,得到的回答永遠一句“哪裡都行”。他說:“你是我見過最不挑剔的。”這大概能算是一句好評吧。
他送她回家,路上說次日接她。她說不必,并非客氣,不過打定主意在實驗室過夜,哪料他堅持。她不願他來布萊恩便不多說。
和他道别剛過八點,未點蝙蝠燈的夜裡冬意更重。她換了一身保暖服飾,步行去地鐵站。貝魯西斯的實驗數據需得存檔,不好拿出,但她已默記下來發給尼爾。盡管記憶模糊,數據組中的某些規律她曾見過。這也是為什麼,尼爾現在邊比對着數據庫邊發短信抗議她“逍遙事外”。布魯斯把她從醫大帶走,尼爾也有耳聞。拜茉莉所賜。和特瑞特寄到韋恩集團的指控信命運相同,茉莉的惡意中傷隻成了尼爾手裡的笑料。
如果當下和她短信聊天的是特瑞特或者克萊爾,得知她獨自走在入夜的哥譚街頭,一定會罵一句“瘋了”然後打電話來督促她回去。可手機那頭的是尼爾,深知她的性子,除了驟冷的幾天,她幾乎不開車。
這夜的地鐵出了些故障,工作人員說等維修大概要一個小時。她便選擇了步行。布萊恩據此三站,不算很遠。隻是,從住宅區到商業街,其間不乏人迹少至的安靜街巷。她也終于遇着了打劫的小混混。三個人。戴着絨線帽,拿着掉漆的鐵棍,露出的手背上紋着設計粗糙的紋身,渾身還染着酒氣。
她是在一條死胡同口遇見他們。此刻被他們逼着往巷裡走了些。深入小巷前,她往身前身後的馬路打探過。今夜沒人跟着。是的,她一直知道特瑞特在跟蹤,從他制造偶遇的第一天起。小混混沒有看見她的小動作。他們以為撿了好運。酒勁上來,猥瑣的眼神,大概不隻要劫财。也沒有人留意她的眼神。她在他們心中已然待宰羊羔。如果他們瞄上一眼,便會發現,她籠在羽絨服連帽陰影下的眼睛,平靜得不像被劫的市民。
混混一步步逼近,她緩緩解下手表,緩緩向他們推去。混混感興趣的不是包。是她。最年輕的一個朝包多看了幾眼,被前面兩人呵斥,“先辦正事。”最多不過高中生的孩子一邊唯唯諾諾向大哥稱是,一邊朝萊納道:“你,給我過來。”她依言站起,身軀一點一點在繃緊,始終插着口袋的右手稍稍探出。
大哥不耐煩得把鐵棍朝牆猛抽,讓她快些。鈍響在寂靜的夜格外突兀。她的眼神越過他們肩膀,似是看見了些什麼。繃緊的身體忽然卸下力道,探出的右手又縮了回去,連腳步也往後跌了些。像是被吓到。小弟見她不聽話,其實更興奮。吆喝着向她沖去。她不管不顧一樣從包裡取出防狼噴霧,閉着眼一陣亂噴。
最好的情況下,噴霧裡的辣椒水也隻能讓一人睜不開眼。何況她沒能噴準。但是混混們的身後,一團黑影無聲而迅速得接近、動手、撂倒。這一些她都沒有看到。她隻是在靜默少許之後,略覺疑惑,睜眼一線,看見了立定在她面前高大的黑影。她略顯迷茫得瞪大眼,左臂還維持着平舉噴霧的姿勢。
光線慘淡的小巷裡,那團影子幾乎融入黑夜,唯有飄揚的鬥篷和獵獵風聲告訴着她,那并不是她的幻覺。
“女士,你該回家了。”變聲器處理過的枯啞聲音裡都能聽出明顯的不贊同。甚至可以說是警告。
萊納轉了轉有些發麻的手臂後,不小心看到癱軟在地上的混混,慢半拍似得倒吸了一口氣。就算吓破膽也不要在蝙蝠俠面前制造噪音,更好的方法是盡快離開。這是哥譚人告訴她的經驗。所以她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收拾完,卻在經過他身邊時怯怯道了聲“謝謝”。她的哥譚朋友大概沒有告訴她,幾乎不會有人記得對蝙蝠俠說謝謝,因為被救的時候早已吓傻了,也更不可能記得,蝙蝠俠從不在救人後逗留。從不。
他看着她腳步不穩從身邊跑開,哒哒的腳步和急促的呼吸響了一路。跑遠的她不會知道,他盯着她背影時眼裡的深不可測。他也不會知道,跑出小巷的她再沒有他見慣的張皇和顫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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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納到布萊恩時,尼爾剛把為她買的咖啡轉了第三遍。
“我遇到蝙蝠俠了。”她不等他問出“怎麼才來”先行解釋,“有小鬼想劫财劫色。”
“你……不會……”他的第一反應不是擔心她,而是欲說還休的遲疑。
“我帶了防狼噴霧。”她把恐怕是第一次用的噴霧扔給尼爾,“同事訂的時候幫我也買了份,派上用場了。”
尼爾拿了份報紙,噴霧被随手放在先前屬于報紙的位置,“蝙蝠燈沒有亮,沒有人說得好他是在夜巡還是調查着别的什麼。”
他遞給她的報紙恰好翻到了“巨人傷人”的後續報道。兩名精神受損的嫌疑犯不日前移交阿卡姆瘋人院,稍見起色卻在今晨自殺身亡。直到午間,警方才确認并通報這一發展。
今晨。她捏着報紙的動作頓了一頓。
尼爾版旁白适時穿插,“很多人在猜,韋恩集團的布魯斯資助了蝙蝠俠。這位公子重回公衆視野後不久,這個城市誕生了新的守護者,而這又是個燒體力燒腦也燒錢的活。”
“你相信布魯斯·韋恩會贊助他?”
“這個問題,你比我更适合作答。”她才是和布魯斯有過直接接觸的那一個。
“我不知道,尼爾。”她很少會說不知道。他稍顯吃驚得挑起眉。她卻眯着眼,“布魯斯·韋恩不是那些人口中的草包,可我又不認為他會和蝙蝠俠是一路人。”
“你看不透他。”這并不是一句嘲諷。尼爾的口氣帶着稀奇和新鮮。
“他不蠢,又毫無追求。起碼看起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