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魯西斯沒能聽清的那句自言自語,布魯斯聽到了。所以他告訴孩子沒什麼,讓孩子去玩。他陪在萊納身邊沉默,在男孩從木馬上回頭的時候,笑盈盈向他招手。
“隻要我們留在原地,不管他到了哪裡,都能找到我們。”所以留在原地,未必和你相對靜止,也就未必不能觸及。
她蓦然回頭,背光的他一雙藍眼睛平和而透徹。他聽出了喃喃自語裡的話裡有話,她也聽懂了他突如其來的言外之意。
圓周和圓周外的點,由遠及近,由近及遠,周而複始,總有找到的一天。
但願吧。
貝魯西斯嬉笑着向他們跑來,她慢慢收回視線。
***
從遊樂園出來已落了日,簡單吃過晚飯,布魯斯送他們回醫大。貝魯西斯擺弄着蝙蝠紀念币和萊納買的蝙蝠俠玩偶,咧開嘴笑得很甜。
城市裡的蝙蝠燈又亮了。“惡性傷人”事件還在持續發酵。繼之前兩名嫌犯自殺後,警方又陸續逮捕了新的。
布魯斯說:“以後沒有我或者别的男士陪伴,可不要在天黑後出門。”他望了望後視鏡裡的孩子,還是沒忍住補充道:“當然,你知道的,我可不想看到别的男士在天黑後陪你外出。”
她搖了搖頭,臉上笑意難掩。打趣的話聽多了,有時竟也會覺着有趣。
貝魯西斯撐起毛絨蝙蝠俠的鬥篷,堅定說:“你放心,蝙蝠俠會保護我們的。”
“我一點都不放心。他要是能保護我們,早該了了那破事。”他朝小孩故作嚴肅,“有件事我不得不說:蝙蝠俠不是你想象裡的英雄,他隻是個幻想成為英雄的小醜。”
“不,他不是!隻有真正的英雄才敢出沒在黑夜裡,毫不畏懼。我就不敢”
“不,孩子。黑夜隻是懦夫用來隐藏懦弱的保護色。”
貝魯西斯握緊拳,“你”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麼合适的反駁。
“你見過蒂卡帕的最美星空麼?”萊納忽然靜靜問了一句。問題的對象自然是布魯斯。
“你是說……新西蘭?”他困惑得擰起眉頭。心中不似表面那樣迷惑。他大概能想到她要說的。
她點了點頭,“偏僻的小鎮,沒有燈。沒有人造光,沒有光污染,他們說是自然是原生态成就了這片星海。”
他和她四目相對,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想錯了。有個答案,另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可我說,是黑暗。星芒是黑暗裡唯一的光源。你仰頭蒼穹,勢必感歎星河壯闊。隻有深入黑暗,才能看到光明。越凝重的黑夜,光點越清晰奪目。他潛入黑暗,卻為哥潭帶來光明。興許是眼前還不能察覺的光明。”
黑夜裡的潛行客不能被人理解。就好比萬丈青天給予飛鳥翺翔的自由,卻從沒有告訴過飛鳥,自由的代價是孤獨。
他們的對話貝魯西斯已聽不懂。
布魯斯打着方向盤的手用力收緊,嘴上仍在故意奚落,“是麼?倘若他真像你說的那樣問心無愧,為什麼不走到陽光下?為什麼總帶着那張可笑面具?”
“那不是很正常麼?他是英雄也是普通人。他作為普通人的那部分生活不該被打擾。”她像是聽不懂他故意露出的惡意,而顯得是單純在和他探讨,“至于他作為英雄的那一部分,他幾乎把每一個黑夜獻給了這座城市。你說,一個人到底要經曆什麼才能積攢起這種可怕的毅力和執念?”
她問他,蝙蝠俠到底經曆了什麼。從沒有人會關心,神話背後英雄作為普通人的一面。
布魯斯盯着車窗,車窗上有她臉龐的倒影。和他的剪影一起,被入夜的城市吞噬。
“你是在同情他麼?”
“我想他不會需要。隻是啊,他成了這座城市的引航燈,誰又是他的?黑暗中行走太久,是否會迷失了自我。”
誰又是他的引航燈。他以為不會有人在意。至少在今天之前。
她看着遠方。并非道路的遠方。回答他的話,更像在回答自己。她其實自己也不明白為何那般為蝙蝠俠說話。興許不隻為了他。
他忘記問她眼神為何如此悲傷,直到很久以後才明白,那種悲傷并不隻為蝙蝠俠。
***
布魯斯把他們送到了目的地。獨自再上路,打開儲物格想拿手機時,卻落出了一份報紙。報紙正翻在“巨人惡性傷人事件”報道的那一面。報紙毫不客氣得指出,警方不斷逮捕新嫌疑者的做法,比起案情有了實質進展,更像在安撫社會群情。
這才該是他與她之間所有緣起的維系。
本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