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座的女人淡淡笑了下,轉又去看鏡中的自己。
她是不是已看穿了他的騙術?傑克不露聲色得推算,更讓他意外的是耳麥裡突然傳來“不必套關于27号的話”的指令。背景音裡沙沙作響,命令前的讨論到命令下達也未真作收尾。叫作萊納的女人看着看不穿的單向玻璃,神色自若,似有笑意。這恍惚中給他以一種錯覺,她透過那塊玻璃看穿了監控室裡那些人的一舉一動。
那怎麼可能。
除非她是有透視眼的變種人。傑克自嘲得笑了下。可若是變種人哪還有幫着人類對付同類的道理。況且她若是,屋外的變種人教授早該有所察覺——那個看起來和藹可親,實則連弗瑞都謙讓三分的老人,不好糊弄。
然後,門被推開了。來者是個架着方框眼鏡、鬓角微白的中年人。27号特工,邁克爾·麥考伊本人。
傑克·安博路修直到此刻才讀懂那條“不必套話”命令的真實含義,望向邁克爾的眼神瞬間充滿敬意。這個男人終此一生都在以身試險、從無顧慮。那或許正是前任27号一眼相中他的原因,或許也是他能以真名真身潛伏卻存活至今的道理——向死而生,無以為懼。
盡管走進屋來的身姿已不再挺拔,鏡片下的眼睛也褪去了少年人青澀的炙熱,傑克想他還是看見了那捧心火,自二十年前燃起從未斷滅的信念之火。
***
“萊納是吧,可以這樣稱呼麼?”邁克爾抱着厚厚一疊資料立在門邊,萊納和探員們的中間,“我們其實見過很多面,在基地裡,但你可能沒有印象。畢竟不會有太多人對我這種無名小卒投以關注。”
“您過謙了。若無名小卒都能被任命作項目負責,擠破頭皮的進取者豈非要嫉妒到發瘋。”她報以一笑,真正面對面相處,針對多少還是有些,“隻是有一點,作為基地裡的項目負責人,您堂而皇之出現在這裡,不知還算合适?”
她認得他。傑克與邁克爾“不經意”的對視裡俱閃過一絲意外。
“能被大名鼎鼎的萊納記得,我的榮幸。”邁克爾扶了扶眼鏡,“有些項目上的問題刻不容緩,所以隻好求探員通融。”
“我竟不知神盾局如此通情達理。”她終于理好長發,在傑克的默許下順走橡筋高紮在腦後。這使她顯得更為年輕。年輕線條分明的臉上忽而綻出笑容,咧嘴的笑容,假得不加掩飾。好比那話裡的諷刺。
但這不是重點,不是傑克此刻有暇分心顧及。她說神盾局,她知道神盾局。來的路上沒有人告訴過她,收押的是神盾局。哪怕九頭蛇内部,不該過分了解得亦是這個明面上幾乎等同于不存在的組織。除非是行動隊員,除非和行動隊有密切聯系。
“很多事情也許本不如你以為的那樣。”
安博路修探員陷入深思的時候,萊納掃了他一眼。很快的一眼,卻仿佛看穿他所顧慮。可她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又轉回到邁克爾,“看不出來,您還讀哲學。但可能面前的這兩位探員并不是很有閑暇聽您的解讀。他們想知道703号的下落,您有頭緒麼?”
審訊室裡的休和傑克,審訊室外監聽的一衆,俱是一愣。有誰能料到她竟這樣直白向27号發問?是信了特工那套經不起推敲的說辭,還是在配合出演、逢場作戲?
屋外的人以為她在冷眼看戲,屋裡的人認為她别有所圖。
這個并不容易作答的問題面前,27号特工從容翻開手裡很厚很厚的資料冊,似乎在找尋什麼,“這就難辦了……我還以為是你的專務組為703号打包交割。如果你也不知道他在哪兒的話,那他豈不是…… ”
不知所蹤。
“那麼負責人你又在找什麼?”傑克從善如流得改口。
“實驗室進出登記表。要是能知道是誰最後和他接觸,或許就能……”
但實驗室沒有紙質登記表,進出也沒有硬性記錄要求。所謂的電子登記儀是為訪客而設——或為别組成員,或為外來人員——簽字、錄入看起來煞有介事,實則不過形式。真正的記錄由攝像頭捕捉、程式錄入、定期保存、留有備份,不過鮮為人知而已。
萊納并不知情職權交接的時候,是否有人移交給27号捏造的登記表。可哪怕是有,他也斷不回抱在懷裡帶到這間審訊室她的面前。不論他在看什麼,看的都是幌子。
邁克爾刻意留白的等待時間,萊納沒有接口。
計劃外的三分鐘後,他重重合上資料,“這可怎麼辦,弄丢了703号是比弄丢了自己更大的過失。哪怕被接應回去,下場怕也就是……”九頭蛇對沒有能力的操作員一向零容忍。弄丢了主要項目裡的關鍵物品,準許死去已算是網開一面。
邁克爾歎息着搖頭,她終于懶得再聽後文,“下一句可該是勸我與你一道棄暗投明?”
“這似乎是目前唯一的可行解。”他大方承認了,“弄丢了貝魯西斯,你我即便活着回去怕也很難再活下去。”
“貝魯西斯?”她坐直的身體慢慢收回椅背、收回最後一點佯裝的配合,“自他被打包送進基地很久前,就不再有人這樣稱呼了。”
基地裡沒有任何一份文件記載過貝魯西斯。自研究團隊從哥譚撤離,也就再沒人管他叫貝魯西斯。他是紐約的68号,基地的703号。實驗體沒有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