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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爾斯的辯駁還在繼續,“不是她沒有心,是這些年你們都對她做了什麼……”查特韋格卻已無心去聽。他搖了搖頭,緩緩道:“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我也會給出使你們稱心的答案,關于萊納·因斯塔尼亞。”
那時神盾局裡無人意識到這句聽不出毛病的話,并非對他們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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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屋子裡,瑪爾斯側轉轉椅,半朝華尼托半向長桌。遮光布拉扯掩飾的基地外其實正當午後,當地的商隊還在趕路。空調的制冷風扇掀起此刻的窗簾一角,還能看到疊起的沙丘間駝隊在有序前行。
華尼托望着沙漠中生機,瑪爾斯望着她。
“有序總勝于慌亂。”她忽然那樣說,視線追随着漸行漸遠的商隊,“自亂陣腳說明離崩潰不遠,而崩潰始于外強中幹的威脅以造勢。”
“他開始害怕了。”商隊消失在地平線,華尼托迎上熒屏裡強作勝券在握的查特韋格,“他知道我們知道他不敢直接拿我開題,所以他選擇賭一把,賭我舍不得用我的劣迹斑斑去毀了萊納的美名。
瑪爾斯可有可無得點頭,手裡漫不經心按着圓珠筆,毫無規律又暗藏着莫名節奏。“迪恩派克派出了機械人。”他突然說。
華尼托并未認真在看監控的視線盤落,卻隻笑說:“有趣了。”
瑪爾斯圓珠筆排回桌面,“你猜他可會躍過劣迹綜述的第一階段,直接進入‘萊納即為華尼托’的深層揭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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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聽你對萊納·因斯塔尼亞過往的片面之詞。”查爾斯對上查特韋格的故作鎮定,讓後者有種被看穿強的無謂之錯覺惡,“我隻是好奇,查特韋格教授是否組建過家庭,膝下有幼?若孑然一身尚可,若也為人父母,是怎樣辦到對和自家孩童一樣大小身形的孩子施惡?你在虐待萊納和與她同樣不幸的孩子之時,是否也會想起自己骨肉的模樣而有一瞬猶疑?是否也能在夜晚歸家時坦然相對親生骨肉、而不憂慮心中的惡魔忽地脫離掌控行惡于至親?是否從未為夢魇所擾,在午夜被曾施虐的孩童的報複所驚醒?”
查特韋格掀起眼皮,和面前溫潤不複的變種人領袖四目相對,心知對方是在明知故問。
他的履曆不那麼好查也沒多麼複雜,起碼比不上華尼托假身份數以百十。他從始至終是查特韋格,有發妻,兒女一雙,縱然結局不完美,可不完美豈非人間常态。他癡心于科學——大部分人不能理解的叫科學——所以無怪乎妻子怨他埋首工作,兒女不滿他早出晚歸難見首尾,然後漸行漸遠,一如世間大多的結局。
查特韋格不會回應,但查爾斯說的并不全錯。他無愧于心、忠于九頭蛇,卻在面對兒女時也間或會憂心自己那雙精瘦幹練的手、會不會也想曾扼殺過無數條生命那般扼殺他的骨肉,也會擔憂真正的自己暴露在家人面前。可是最不想發生的永遠會發生。妻子對他的陰暗有所察覺,分居、離異後對他說的唯一一句是“求你别再接近我們”。他做到了,因為他還愛他們。
雖然夜深人靜呆坐在空洞洞的客廳,時常會有一家老小其樂融融的幻覺,幻覺頻發别也像了現實。他躲在自己的半夢半假聊以□□,卻再沒打擾過他們的生活。他在部下定期彙報來的簡報裡知道他們生活美滿,便足夠了。
“那是我的家人,而萊納是組織的武器。”查特韋格如是說。他不明白自己為何要承認,大概是無數個夜晚隻能自言自語的憂悶也需排解。盡管傾訴于他們這般,從不是好選擇。
“沒有任何人生而為武器。也不該是。”年邁的教授擲地有聲,誰都知他說得不錯。可這一生總有比對與錯更重要的。
查特韋格平靜與他對視,卻拒不再開口。
特工和教授亦沒有為難。持久的問詢使所有參與者俱感疲憊,加之教授和萬磁王趕回的時間匆忙、大部隊的信息缺口還有待補齊,這樣的時機于雙方都是求之不得。
于是監視者撤出了查特韋格表面溫馨的領地,而後者目送門開又門關,神情怡然沖泡咖啡。監控的死角,稍長的衣袖之下,無人能看見他痙攣的手和指尖冷汗。盡管他并不會知道,但華尼托說得不差,他在害怕。他在查爾斯突然提到“家人”之時記起,華尼托亦知他有家人。曾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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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磁王在監控室裡等着他的老朋友,等他給一衆人科普當年。他自己不想當解說員,本不想。“武器”二字改變了他的決定,他望向查爾斯,一字一句,“當年的詹妮特是不是也這麼說?武器不需要思想,隻要服從。”
甫一聽,讓人對這位神秘的博士失去不少好感。
“你總是喜歡斷章取義。她的意思明明是人不該被當武器利用,若實在逃不了鉗制,那還是失了神智、沒有思想的好些,那樣起碼不必再遭思想精神的折磨。”X教授無奈扶了扶眼鏡,“你隻是不喜歡她。”
“你自己也不見得多欣賞這對夫婦。”萬磁王哼道,“他們的思想過于前衛——沒有人說他們不是天才,唯獨天才在探索新奇之時,總免不了給他人帶來意想不到的厄運。”
當年查爾斯和萬磁王所代表的變種人和曼因斯夫婦領導的專家組之間,頻起的争執和意見相左也正是應了一句“意想不到”。沒有人質疑他們的初衷,隻是他們純粹,鑽進自己的象牙塔,便忽略了世事的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