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默認了。”他沒有一點被挑釁的意外。她恍然回味他的用意。
心照不宣的隐秘一再否認也無法叫對方相信,對峙的僵局隻是徒然。反正……這是“夢境”之中。被壓制的年輕博士無所謂也有些豁出去得想,想着想着,心中的煩躁褪了些許。
“你凡事非要講究個明白,真和假、在乎不在乎,當真這樣重要嗎?”她嘗試着掰開他的手,但紋絲不動,“我想你和我心知肚明,我們之間,回不去了。”
她用家常一般的口氣,平淡也無謂得說着“回不去”。他怒從中來,手下克制不住用了力道,扣在她崩開的傷口,疼得她擰眉。“既然回不去,你為什麼還時時刻刻想着這座于你不過過客的城市?”他知道她并不如她表現的無所謂,他隻是在惱她的故作無謂。
“畢竟也算一段回憶,毀了可惜。”她依然淡漠得聽不出情緒。含糊的言辭中,也許隻有她自己知曉,毀了可惜的是城池,還是城裡的故人。
“我以為,我隻是你的逢場作戲。”他蓦然轉折,她卻聽出些似曾相識。細想一會兒,才依稀記起那是她親口對妮娜說。她不意外最終傳到他耳裡,她不過始料未及他會面對面同她講。
她失神的那一會兒功夫,他揭開了她開衫的紐扣。仰躺在他一身筆挺西服之下的她,隻餘内衣、紗布和傷口。
他俯身去撿弄散的藥劑繃帶,她趁機試圖起身。他像是背後長了眼睛,用騰出的大掌将她按下,不回頭道:“别亂動。你還沒有回答我。”
她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沒想道他會在這些字字句句上面較真。
既然多次嘗試未果,她幹脆懶于掙紮。她的傷口的确需要認真清洗包紮。從肩頭蔓延到後背,自己清理說實話并不方便,有人願意代勞,不能說不是好事。何況,她乏了。不論是強制着不許傷口愈合,還是拖着傷軀又狠狠打了一架,抑或和面前這人的鬥智鬥勇,都讓她感到疲乏。
其實她無所謂有問必答,這是“夢境”,她主宰的夢境。有問必答式的妥協,很不“萊納”。她注定是沒有安全感,又擅長反布網的類型。太輕易的妥協隻會讓他糾纏得愈厲害。
“你想聽我說什麼?”她語氣平靜得發問,那或許已不能被稱為問句,“想要我親口向你承認,我還在乎你?那種東西,即便承認了,于你又有多少區别,不容邪惡的蝙蝠俠先生?”
“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簡單一句有用沒用去衡量。”布魯斯捧着瓶瓶罐罐,不慌不忙得回身,“就像你鐘意我這件事,對你有用嗎?”
毫無用處,還百害無利。可是喜歡一個人,從非理智能控制。
她面露自嘲。
“我不想去問你和瑪爾斯對瓜葛,左右問了你也不會說,也左右不過逢場作戲。”他把藥抹在棉簽上,盡可能輕得塗抹在她傷口,“我隻想問你一句,隔了這麼久,你是否會想我?我……好想你。”
華尼托動了動嘴唇,卻終究沒能說出一字。可是那一刻的欲言又止,那一時閃避的眼神,足以說明一切。
她也很想他,是念起時會心痛卻不敢再觸碰的想念,是街頭巷尾、小報電視遙遙一瞥也能作會心笑的守望。思念成疾,她卻未想過治病。
她聽他長歎一聲,等再回神,他已俯身吻住了她。
那雙她很喜歡的深藍眼睛,牢牢将她鎖住,幽起的那一抹藍如飓風不停下滔天翻滾絞出的深海之浪,情誼湧洩。悲傷的、憐惜的、怒其自棄、哀其不争……
他用行動告訴她,不管天高地遠、世界角落,也不論她變成什麼模樣,總有一個人會記得她、惦記她。她或許是被曆史遺忘的希安娜,人人畏懼的華尼托,但在他那兒,她永遠是初識時的萊納,有一顆仍會向善的心。
每一顆向善的心都值得被呵護。過程的錯誤需要矯枉、需要贖罪,但就像沒爛透的蘋果,終能夠被補救。
所以千萬種相仿遭遇才釀就一個蝙蝠俠,千萬人裡唯有一個布魯斯。
他用行動喚她歸去,她卻無比明晰她走的路、未完的路無法回頭。她無比清醒,又無比希望時間靜止在此刻。他吻得太認真,沒看到她眼裡藏不住的悲傷。
她的路注定是一條無人問津的孤獨之路,兇險、血腥。帶着隐姓埋名、面目全非的勇氣熬下的人生,從開始就注定了同樣的或緻死仍無法正名。她從不為自己辯解什麼。解釋于她那樣的人沒有意義。即使能被理解,也不會被苟同。
他企圖用愛将她感化。她還愛着他,她多麼拼命隐藏卻無法掩蓋的事實。隻是愛有時也會将漸行漸遠的人更迅速得推離。
因為愛如蟬翼,那一刻的絕美狠不下心碾碎。
傷口仍在隐隐作痛,卻不如心裡做下的訣别。她放縱自己與他纏綿此時,卻又那樣鄭重無聲得同他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