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新科調記錄在案的任何一個地址,卻是一個很重要的實驗場所。至少自華尼托有記憶起,在這個不顯眼的地方待的時間不會比主實驗室少。設計這個障眼實驗室的人,考慮得不能說不周全。隻是當新科調主樓毀于“實驗事故”,這一個别館也沒能幸免于難。
這棟看起來很平凡的民房内裡是和表象不符的熱鬧。
一個秘密基地,華尼托和布魯斯兩張陌生面孔的驟然出現,本該惹人關注。但世界意志加持,華尼托這個實驗室正牌主人親自蓋章認證的身份,竟也讓二人一路如隐形般平安無事混淆。至少在布魯斯的認知裡。
事實是華尼托雙重變種能力疊用的效果。第一重“空間”縮地成寸,第二重則分裂他們所縮略移動的空間和靜态空間。這是為了确保自身快速移動的同時,不叫旁人覺察空間上的異動。
鮮為人知的第二重變種能力,名如其效,為“分裂”。不同于被饋贈的“空間”,“分裂”由她一己之力開發。雖談不上憑空捏造,也基于所耳濡目染的各式能力,但成功研發完備人造技能一項,足以在九頭蛇内激起一地驚雷。隻是這麼些年,她從未讓人獲知,也不打算讓人獲知。九頭蛇裡的功成,比起名就,更像是會掉腦袋的災難。
如果給布魯斯時間,他興許能品出什麼。隻是所有的異常,除了旁人的熟視無睹,僅餘下一瞬的暈眩。快到恍如錯覺的感官,毫不知情的人很難産生聯想。
她帶着他用不到預計十分之一的時間抵達主實驗室。
依舊縮地成寸,依舊分裂疊加,但主實驗室裡的曼因斯夫婦還是覺察出了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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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動聲色和實驗中的核心組員招呼一聲,再自然不過得進了材料室。
空無一人、略顯逼仄的材料室裡,并肩而立的夫婦轉向身後的空氣,喚了一聲:“你來了。”柔和的嗓音細聽下能聽出微微的顫動。克雷格摟着詹妮特,詹妮特挽着克雷格,眼眶是紅的,骨節也因過分用力而泛白。
他們清楚知道隐在看不見的空氣之下的是誰。以及這一場遲來太久的重逢背後的多少不易。
華尼托無言歎了一聲。撤開能力之後依舊平靜的眼中,暗裡也湧動着錯開的遺憾、半虛妄的慶幸,和其他太多的複雜。
詹妮特松開緊緊挽着克雷格的手,顫抖着向華尼托探起,“你長高了,也瘦了。這些年……一定不好過吧。”她不再是曾在詹妮特膝頭玩耍撒嬌的小女孩,婷婷而立,甚至比母親高出半個頭。
這些年何止一句不好過所能概括。當一個人為了複仇和未完成,隐姓埋名不惜抛卻曾所在意的一切,咬牙堅持,又何止在于好過不好過。
但華尼托什麼都沒有說,隻是付以一笑。
時至今日,說這些已沒有意義。她更不想将不多的時間浪費在抱怨。出走半生,她是九頭蛇裡獨自扛下一切、不可一世的華尼托。冷厲的華尼托卻在此刻笑得溫潤。
何況有些話不必言明。從她沒有按照夫婦倆預設好的那條路而前行,他們大抵能猜到她去做了什麼、打算去做什麼。
克雷格握住詹妮特,二人一大一小、一寬厚一纖巧的手,同樣溫和有力得同時托起希安娜瘦得有些露尖的臉骨。“不管你要做什麼,我們相信你。”
那一刻,速來從容的她竟也生出淚湧的沖動。孑然一路,以為再無所謂,卻在聽到無條件的信任時破防。華尼托啊華尼托。她在心裡歎。
“你看,大家都在。所以你不必一個人硬扛。”
曼因斯夫婦的視線循聲轉向華尼托肩後的布魯斯,面露詢問:“這位是……?瞧着倒和托馬斯先生有些相像……”
“托馬斯是家父。”布魯斯聲音沉穩,斂了布魯西時的輕佻,倒真像是教養端方的富家公子。果然也在曼因斯夫婦心中拉滿印象分。
“難怪。”克雷格沒有去問他和希安娜的關系。他出現在這裡這件事本身,就足夠說明很多。克雷格邁出一步,和英挺的青年握手,語重心長,“你說得對,隻是我們家姑娘打小性格執拗,認定的路一條走到黑,三頭牛也勸不回。又是個悶脾氣,不辯解,不闡釋,甚至還會存在把人推開,你可千萬别着了她的道。”
布魯斯失笑,華尼托摸了摸鼻子。還真是一條不差。
“你好意思說,這是像誰!”詹妮特對克雷格嘀咕完,又轉向布魯斯,“年輕人你看起來一身正氣,讓我給你打針預防,以後吓着可就不好了——希安娜雖然牛脾氣,卻也是個極會變通的。她認準的事,不擇手段也定要做到。這麼說雖然有父母替孩子辯護的嫌疑,但請你相信,哪怕她的手法差強人意,這孩子一顆心是頂好的。”不然便不可能放棄安排妥當的安逸,去走一條稍不慎便會喪命的路。
隻是後半句話詹妮特沒有說。因為她并不知道她的希安娜對這個男人的信任到了什麼程度,又對他說了多少。
布魯斯一時沒有回答。沉默本身也是一種态度。
克雷格與詹妮特極快對視,華尼托自嘲道:“這又是何苦。告訴你們罷,布魯斯眼裡隻有對的手法,沒什麼不可割舍的目标。”
“我從未這樣說過。我隻是擔心你在你的執念裡一意孤行到忘記了自我。”
他的終于出聲讓曼因斯夫婦釋然,卻讓華尼托閉上眼睛。
傻瓜。就是因為你這樣,才叫人……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