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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做些什麼又為何如是做?
坐在沙礫、亂石、破帳篷和爛木箱拼湊出的營地裡的貝魯西斯陷入了哲學性的思考。
營地設在遠離世俗的荒野,但營地裡的戰鬥者和皈依者們并非與世隔絕。新聞網絡、社交媒體、電子社群裡的謾罵和指責雪花片似的鋪天蓋地。報道用斷肢殘壁抨擊變種人肆意妄為,抵抗者有多英勇,他們就有多惡劣。沒有人想起同樣的傷亡和損耗也折磨着反抗者們。人們在意的隻是他們是不合群的蟋蟀這件事本身。拒絕順應即錯誤。可貝魯西斯的記憶和經曆,營地裡擡進的擔架、端出的白布,和數不清的布滿苦難和絕望的面孔,無不在告訴他,他做得沒有錯。
至少在剛開始的時候他确信。
可是後來動員時,人們瞧着他們嫌惡的眼色,避之不及唯恐被觸碰的躲藏,和甯死也不願聽、不肯跟随的決絕,傷透了貝魯西斯的心。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一心一意盼着旁人好的那顆心怎麼就一文不值,得不到感謝還要被最深的惡意揣測?難道變種人就不值得被信任?為什麼甯願站在對他們并不好的人類那邊,也不肯相信同伴?是他錯了嗎?是他們錯了嗎?
貝魯西斯近日來運用得越發娴熟的共情在此刻發揮得淋漓盡緻。他的能力在他沉浸在悲傷和自我質疑中時暴走,凡是路過他周邊不遠不近範圍裡的人均被這種情緒感染,變得焦躁、迷茫、仇視。唯有意志最堅定的人才能不被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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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志堅定的人找到了他們的領袖。任由貝魯西斯發瘋會毀了這個營地。
貝魯西斯或許以為是愛和正義和共同的追求促成了眼下的局面,可起義和變革從不是浪漫的奔赴,而是血淚的悲歌。浪漫主義的嘶吼最多是群情以共,成功是用性命扛起的硬仗。這不是孩童的遊戲,不是僅憑貝魯西斯和他的幻夢便能駕馭的現實。
“憂郁王子又在發作了。”裹着紗布,扛着特制槍械的年輕人找到了屈腿坐于高崗的阿爾法。“憂郁王子”是他們為貝魯西斯起的綽号。“老大,你管管他。”
阿爾法斜睨了西塔一眼,吐掉了咬着的煙頭,“又不是頭一回,也值得你咋咋呼呼。”
“他說的是真的。貝魯西斯像是受了點刺激,’域’在暴走。那東西能釣出人的負面情緒。”伽馬熟練地總結,對西塔的沒頭沒腦見怪不怪。對阿爾法點頭緻意後,提着西塔的領子在後者的怪叫聲裡把人往回拖,“你最好去看看。雖然打暈了就行,但怕那群浪漫主義的傻瓜起哄。你不一樣。”
伽馬指的是浪漫主義者們懼怕着阿爾法。
“這群混血的雜種。”阿爾法站了起來,不屑也不滿。擰起的眉,眯起的眼裡,鋒利和鄙棄一覽無餘,不難看出浪漫主義者們懼怕他的緣由。他随手撣了撣褲子的砂石,示意伽馬帶路。
變種人反抗組織内部并不團結的事實,在還未正面交鋒已然硝煙滿布的氛圍裡可見一斑。和每個反抗團體相仿,這些人不同的背景、來路、經曆注定了他們的難以磨合。比方純血的唾棄混血,實用主義瞧不起浪漫主義。
貝魯西斯是浪漫主義者的典型,阿爾法是實用主義者的領袖。
人如其名,阿爾法是這群變種人裡最強的。不論是最純淨的血統,還是培訓時期的成績,他都是最頂端的那一個。所以他得到了阿爾法的稱号。不是什麼名字起得應景。從他到奧米伽,這是一支由24名純血變種人組成的特别作戰隊,也隻有24名。他們或曾有過不一樣的名字,但這些無關緊要的符号和不達标的字母們一同被歲月埋葬在已無迹可尋的訓練營中。
狼群裡厮殺出的孤狼才配作頭狼,純血中的佼佼才配領導。
阿爾法是天生的變種人,和所有實力強勁的純血一樣,他看不起那些混血佬和他們糟糕的實力,如果可以選擇也絕不會同他們為伍。這不僅是阿爾法和被他領導的23人的觀點,也是其他追随他們的純血變種人的想法。
可惜他們沒有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