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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醜沒有猜錯。
華尼托這樣的人不會坐視觊觎和貪欲滋長,更不可能容許這惡念騎到她頭上。她的答卷很簡單——讓不必要之人不再存續,不必要之事不再續寫。她從不在不必要處浪費精力。
這很好,也很九頭蛇。是小醜渴望但蝙蝠惡絕的場面。因為殺生。心有秤杆的人杜絕淩駕,生殺是上天平等給予每個人的權益,沒有誰能從誰身上剝去。獨一能和天賜人權抗衡的是律法。所以他将一切交予律法評定,哪怕律法已從根源腐朽。
收容設施内陰暗的、不透光的密道裡,邁爾伯特也正同華尼托探讨同意議題:“過程正義有意義嗎?”他們都知道讓他在此時、此地提出這個疑問的根據。
“比起正義的衡定,更可笑的是兩個九頭蛇在讨論着正義,你不覺得嗎?”華尼托沒有作答,卻也回應了一切,“我不評價也不幹涉他的選擇,但這不意味着我得向他的準則低頭。”
邁爾伯特露出了然的笑。華尼托還是那個華尼托,縱使墜入人間也不會妥協。空曠的地下,一時隻有腳步聲回蕩。
她說她尊重布魯斯的信念,便意味着她不會親自對皮爾斯動手。區區一個分支下的分支内的中層幹部,确然也不值得堂堂華尼托下手。所以他們走在了這條路上,見冬日戰士的路。
邁爾伯特并不适合出現在這條路。
他的名字、他的所屬、和近來若幹變化之下隐喻的地位,無不昭示着他是個徹頭徹尾的九頭蛇,一個或将取華尼托而代之、僅次瑪爾斯的高官,一個神盾局通緝名單前十的高優先級别目标。
可他出現在了這裡。
因為華尼托想試試凱密士奇的最新藥劑。邁爾伯特不記得同她共享過這項研究,這同樣并非原初的計劃。可華尼托總有一百個獲知的方法。邁爾伯特不排斥新方案,比起一個人在車裡幹等,他甯願和她走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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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項記憶模糊的雛形實驗,更通俗的叫法是“記憶抹除”。這個課題的核心是對記憶的定義。研究者認為記憶的本質是概念,記憶是概念的載體。當概念不再穩固,記憶将從根本被撼動。人無法理解無法被界定的概念,便同樣無法将之記憶。
這個項目的名字即為“概念”。
“概念”和“夢境”是記憶的兩面,一個旨在改錄,一個宗于再創作。“夢境”是誕于過往的概率,而“概念”是融入真實的虛幻。在這裡真不盡皆為真,假亦未必全然是假。正如這兩個名詞的本意所指向,在這極為主觀的設置裡,真假虛實不過一念。
譬如他們經過守衛。守衛被華尼托手裡的“概念”試樣所飄出的無色煙氣缭繞。在這名為“概念”的大型概念場裡,“面生的邁爾伯特”這一概念被定義成“空氣”。肉眼看不見空氣,因而守衛對迎面而來的邁爾伯特視若無睹。
相較“夢境”,“概念”是更便捷的,但也更抽象。
利用抽象的前提是理解這概念本身。概念于“概念”中是規則的載體,人無法利用一知半解的規則,更遑論操縱。所以使用“概念”是件說難不難、說易不易的事,其關鍵在理解。理解沒有接近,更多人缺的是靈光一閃的一瞬間,但沒人能助你靈光一現。
“這是個令人歎為觀止的理論,但它的實用性很難評。”邁爾伯特和華尼托走過了密道的三分之二,“更直白的說,我們需要一個和你一樣高效、敏銳、見微知著的大腦,而這些定語大大限制了可被修飾的主語。事實上,連我都無法保證,我能如你般地将‘概念’運用自如。我甚至到現在都沒能徹底明白,你究竟是怎樣騙過那些守衛。”
邁爾伯特對黑暗中的來路投以長久的注目。三分之二的路,他想了全長的過半仍不能徹悟。要知道,他已然是學者中的佼佼,人類大腦的天花闆級别。若他都無法盡解,能悟透的還有幾人?
理論是易懂的——用一個概念置換另一個概念,以從根本抹除被置換的概念。難的是實操——該于何時用何種概念置換?替換概念是否得與原概念等量?抑或是字面意義上的“任意概念”?如何确保被置換的、毫不相幹的概念能取信于人并被接受?……邁爾伯特能想出一百、一千個疑問,但沒有答案。
“科研基于理性分析,而理性強調窮盡可能。”華尼托瞥了眼愁眉不展的邁爾伯特,“但科技的應用往往悖于理性。抽象意味着難以理解,不要忘了對于’難以理解’的答卷,除了‘拼命理解’,還有另一種——‘不要試圖去理解’。”
不要……去理解?邁爾伯特的眼睛愕然放大,瞳孔卻在驟然品悟裡縮成針尖。放棄一直都是另一個選項,一個長被忽視的選項。
鑽牛角尖的反面是放松思維,無法理解的對立則是不過分解讀。理智解析不成的抽象,便交由感官,直覺會指出最合适的那條岔路。
“你無法把一個自己都難以信服的概念加之旁人,卻能使人深信你所不疑。”華尼托補充道。
“就好比你打從心底把我看作了一團空氣,所以能夠說服保衛我即空氣?”邁爾伯特玩笑說,“有夠玄乎,可我大概懂你的意思了。唯獨,如此看來,’概念’這東西比起你我,反倒和貝魯西斯那種一股腦的感性主義者更适配。”
“我以為你并不打算把這東西出借給貝魯西斯。”
“什麼?”邁爾伯特一時怔住,直到對上華尼托的滿眼戲谑才回味過來這是個冷笑話,“不,當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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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過又一個崗哨和三道關卡,換了五名領路人後,華尼托終于到了收容冬日戰士的單間。
邁爾伯特沒有靠近——他們無法确保同樣的“概念”騙術會對冬兵奏效。他理的也不算很遠,就在冬兵視覺死角的轉彎。
華尼托言簡意赅地告訴士兵神盾局失守的現狀、尼克·弗雷壓在他身上的賭注、以及美國隊長不希望他淌入泥潭的殷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