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幹什麼?”
昨夜下過雨,樓道裡殘留着雨水的濕氣,和陳年不透的黴氣濃濃混在一起,對鼻子略有攻擊性。
“還能幹什麼,難不成找你?”
瑪格麗特在後面陰陽怪氣。
基安蒂皺眉:“Gin忙着呢,你回去吧。”
來之前就猜到會受冷眼,蘭絲毫未退卻,微笑提起塑料袋:“聽伏特加先生說今晚聚餐,我來給你們加幾道菜。”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門口杵了半天基安蒂最終讓出了身位。蘭心裡想着過來緩和下氣氛,實則還有别的擔憂。
按理那麼嚴重的傷應該每天換藥,但某人随意置之的态度難保不會敷衍,來之前她還順道買了新的創傷藥和紗布以備不時之需。
第二次過來,巷小曲折,找了好一陣才找到入口。古舊樓房整棟籠罩在背陰處,日光稀薄,無處不給人一種森冷的感覺。
進屋後蘭打開窗戶透氣,将菜放到廚房打理,稍作休整來到沉悶的客廳。基安蒂躺沙發上打遊戲,科恩坐一旁閉目養神,瑪格麗特獨自抽着煙,時不時往邊上瞄一眼。
從踏進這就有種不對的氛圍,不見琴酒和伏特加,瑪格麗特說他們在裡屋談事,禁止任何人打擾。
說是任何人,但蘭總覺這話是說給她一個人聽的。
以為聚餐至少準備了基本的食材,冰箱卻是空的。
“點外賣就是了,這沒你的事,要閑得慌去Gin那屋睡覺。”
基安蒂顯得尤其不耐煩,弄得蘭不上不下。菜都買好了,哪有放着不做的道理,缺的食材隻有現買,可最近的超市徒步也要四十分鐘。
她不會開車,在座幾位閑人又不像會出力的樣子,苦惱之際,伏特加從裡屋走了出來。
“這些事我來安排,大嫂你跑那麼遠也該累了,去大哥房裡休息吧。”
蘭瞥了眼最裡面那間黑魆魆的屋子,沒有燈也沒有窗,一眼望去像個黑洞。
“他在做什麼?”
“呃……”
伏特加扯了扯嘴角,很難回答的樣子。蘭開玩笑地說:“你們不會聯合起來把他謀殺了吧?”
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講了個冷笑話,瑪格麗特輕嗤一聲,伏特加呵呵一笑掩飾尴尬,遠遠給基安蒂遞去眼色。
基安蒂翻了個白眼,起身騰出位子将蘭按坐在沙發上,遊戲機塞她手裡。
蘭一臉莫名:“我不會玩這個……”
“我教你。”
通常情況基安蒂都默認她是個麻煩,唯恐避之不及,如此主動倒讓人不好拒絕。
似被盯得不自在,女人咬牙反瞪一眼,她僵笑着将目光挪開。
“诶……很有天賦嘛你。”
蘭也很詫異,從來對遊戲不感興趣,第一次居然可以玩這麼順手,早知道以前多陪柯南玩玩了。
基安蒂漸漸傻眼。
麻将打不過,遊戲也打不過?
剛還一副懶散态度,立馬坐直了認起真要和她1V1,連科恩看她們打得起勁也加入戰局,隻剩瑪格麗特在一旁陰着臉。
伏特加進去之後沒再出來,房門緊閉一點聲音也沒有。
聽聞琴酒近來一直待在這邊,蘭隐隐覺着不太正常。
雖地處郊區,車程也不過四十分鐘,日本行動區一把手大部分事務都交由手下去做,什麼事忙到回家的時間都抽不出?
是上次的事沒處理好……
還是……在躲着她?
蘭被突然而來的想法驚了下。
照這情形看,的确有可能。
盡管談起爆炸的事他沒表現出任何異常,但結合瑪格麗特說的,不是沒有影響,本就是心思放得深的人,也許暫時将情緒壓了下去,不讓她察覺而已。
中場休息,蘭開口想去床上躺會兒,遵照指引來到主卧,推開門愣在原地。
窗戶關得死緊,不小的屋子充斥着濃重的煙酒氣,煙灰零零撒在床側,可以想象男人支手靠在床頭抽煙的樣子,帶血的衣服像剛剛換下來的,随意丢在地上。
生活上琴酒是有輕微潔癖的,不說一塵不染,至少有條不紊,桌上的紗布連血迹都未幹透。
傷口一定裂開了。
蘭握緊手裡的東西,深吸一口氣跑到裡屋敲門,客廳的人聽到聲音不及阻止,伏特加小心打開房門,然而隻開了個縫隙。
越是藏着掖着越有古怪,正打算往裡闖,伏特加趕忙出來帶上門。
“大嫂……現在不方便,有什麼事跟我說吧。”
進門到現在超過一小時,連個人影都沒見到,蘭想不出到底什麼事弄得大夥兒都仔細瞞着她,不安之下舉起帶血的紗布,滿面嚴肅質問道:“他是不是沒好好換藥?”
許是沒料到她會問這個,伏特加呆了一秒。
“沒有沒有……”
“沒有換藥?”
“不不不,換了的換了的!”
“到底換沒換?”
見她不依不饒,伏特加急得撓頭:“大嫂你就别多想了,大哥那身體素質……”
“身體好就可以亂來?”
他不說還好,越聽越像掩飾,蘭聽不下去,撥開壯碩的身軀打算闖進去,一隻胳膊突然橫在面前。
瑪格麗特身上的香水自帶一股鑽心的底味,高挑身形使得那股氣息帶着一種自上而下審判的意味。
“Gin的傷不是你造成的?你現在這樣做給誰看呢。”
女人慣會陰陽怪氣,以往一口一個“妹妹”叫得親熱,從未在她面前表現出來,此刻已不能叫諷刺了,就差把厭惡怼臉上了。
如果沒有那通電話,她的轉變會是很突然的,可蘭來之前已有了心理準備。
“無論誰造成的,受傷就該認真對待好好養着不是嗎?”
“我會照顧他的,不勞你這個外人費心。”
“外人?”
不是她敏感,而是這話的口氣和隐含的意思引人遐想,一瞬之間就有了暧昧的猜測。
走廊兩側通門大開,傍晚霞光從背陰處滲進來,陰涼涼的,在陳舊地闆上烙下瘀點。微微難堪的氣氛中,蘭什麼也沒說,隻輕輕皺了下眉。
衆人緘默以對,周遭的嘈雜在這一刻消失了,耳畔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
“怎麼,說錯了?”
瑪格麗特仰起臉,傾斜的眼角幾近痛恨:“要我說,應該叫敵人才對……”
噤默間,女人步步緊逼,臉色如炭,不留一絲縫隙貼近,仿佛憋了很久才憋出這口氣:“像你這種整天躺在Gin身邊,還滿腦子想着舊情人的蕩-婦,根本不配與我們為伍……”
“臉皮真厚啊……”
“要是懂事點,就該立刻離開這裡,再也不要出現在Gin面前……”
惡毒的話語字字誅心,開口就像在扇耳光。眼看越說越過,伏特加急得都快跳腳了。
“我的姐啊你在說什麼?不要命了!”
說時遲那時快,背後的門豁然一下敞開,還未等蘭反應過來,瑪格麗特的聲音戛然而止,咚——沉悶的一聲,女人倒在了地上。
半晌,她睜開眼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捂住腹部凝視門後臉色發暗的男人。
“你該學會管好你那張嘴了。”
琴酒眼底盛着嗜血的殺意,森冷的房間恐懼無處遁形,無人敢多言。
極緻的冷清中,蘭想上前查看她的傷勢,剛邁開步子就被拉進裡面的房間。
幽幽暗光照在銀發一角,使得那張蒼白的臉不似人樣,幾天不見,竟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瑪格麗特好歹也是為了你,你下手會不會太重了?”
外頭,基安蒂科恩合力将渾身狼狽的女人從地上拉起,纖長的雙腿失力一般站不穩。
腹部最是羸弱,那一下難保不會出事。
琴酒未置一詞,目光專注地停在牆上幾排方正的雪花屏間,刺刺拉拉的雜音從擴音器裡傳出,裡面似乎有什麼值得深究的東西。
“你的傷怎麼樣了?給我看看。”
沒等回答,蘭不由分說上前拭開他的外衣,剛觸到冰涼的胳膊伏特加推門走了進來,指尖微微頓住。隻見男人在電腦上一通操作,屏幕陸續呈現出城市地圖的蜿蜒軌迹。
“到哪了?”
“馬上……”
在琴酒威嚴的注目下伏特加移動光标,啟動了某種程序,地圖頃刻放大,一個移動的紅點出現在正上方。
墨綠瞳孔描摹着地圖上的路徑,遊離之後鎖定在一個點。
“這條路通向哪裡?”
“我看看……”
屏幕畫面似乎是實時的,一閃一閃不太穩定,伏特加一刻不停在鍵盤上敲着,敲到最後流下汗來:“信号太差,前面好像是泉佐野……”
說完又熄火了。看着下方“重連”的字樣,蘭忍不住開口:“你們在做什麼?”
翻白的雪花屏吞沒了一切,無人回答。
琴酒異樣的神态令她不安。
第一次踏進這個滿是黑暗的房間她就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仿佛誤入一個沒有出口的深淵,就像夢裡夢見的那樣。
第一次在這發現那張消防示意圖,得知了他瘋狂的計劃,這次呢?又是什麼?
“泉佐野在關西國際機場,是塔台和地面的幹擾。”
琴酒當即下了判斷。
“機場”兩字鑽入心間,咯噔一下,蘭慌忙看了眼右下角的時間。
——傍晚的飛機,你要來嗎……
“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不知不覺間,喉嚨夾了一絲顫音。
伏特加:“去機場?難道要跑回美國!”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琴酒嘴角揚起冰冷的笑:“等她上了飛機信号就斷了。”
“那大哥我們……”
後半句未落下,黑暗中響起一聲冷哼,粗沉低啞,顆粒一般融入周遭靜默的空氣,卻在那刻發出震顫的回音:
“基爾的使命完成了,送她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