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某種稍有延遲的指令,輸入大腦有片刻的暫停,直至運轉、啟動,瞬間有了強烈的反應。
“不……”
得知他的意圖,蘭整顆心陡然上升至嗓子眼。
“不可以……”
來之前,她從未想過事情會是這樣的。
放走水無憐奈那時琴酒沒有追出去,她以為他默許了,事情塵埃落定了。爆炸那晚受傷回來他依然沒說什麼,她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這才過去幾天……
擔心他的傷勢,一刻也等不了地過來看看,衆人遮遮掩掩時還忐忑傷勢是否比猜測的更嚴重,哪知是因為這個原因。
“那晚我求你放過她的時候,你不是說你知道了嗎!”
面對她不顧一切的大喊,琴酒無動于衷:“然後?”
“知道了是什麼意思?”
“知道了就是知道了。”
“你騙我……”
“我從沒答應過這件事……”
“你騙我!”
含淚的指控并未令他心軟,反而更加用力攫住她不停掙紮的手腕,将她牢牢制于懷中。
“我早說過不可能,讓你替她操辦後事,是你自己不要。”
“滾開!”
蘭用盡全力擡腿踢過去,高大身軀動作遲緩,被踢中後趔趄了幾步,拉開距離。
她不知道琴酒用了什麼手段追蹤水無憐奈,也不清楚他們設的埋伏,唯一能做的隻有破壞眼前的系統,讓信号中斷。
椅子哐當踢到腳下,伏特加“哎喲”一聲,也不敢還手,聽到動靜外面幾人一窩蜂沖了進來,一左一右将她鉗制住。
蘭沒有慌張。
這些都不是她的對手,怎麼可能攔得住。
暗自運氣間,琴酒踏着筆直的步伐朝她走來,胳膊蜿蜒而下的血迹就和别墅那晚一樣觸目驚心。
該動手嗎?
他現在負傷在身,不一定攔得住她,隻要她狠下心……
察覺她的意圖,兩側的人鉗得更緊了,尤其瑪格麗特,即便遭受琴酒那樣狠厲的對待,依然毫無芥蒂,整顆心都系在他身上。
就像她說的……她是外人,是他們的敵人。
琴酒低喘着靠近,大手輕柔撫摸她的頭頂,仿若在安撫自己的寵物。
“上次是我沒看住你,這次你該乖乖的了。”
蘭不發一語瞪着他,急促的氣息在深冷的注視下漸漸變得微弱。
“你要知道,我的目标從來不止她一人,這次不過清理門戶而已,要是你不樂意,後面還有大把的人陪着,你确定要讓你口中無辜的人一起送命?”
曾經很多次他都玩笑似的說過這種話,蘭從來沒有放在心上,因為她很清楚那時不過逗逗她而已,然而此刻,看着那雙眼睛,她明白他這次是認真的。
“你指的誰?”
琴酒直起身,緩慢點了根煙在唇間,灰白的霧氣隐沒在身後。
“好比說,工藤新一的父母……”
“那兩位可是大名人,能藏到哪兒去?”
漠然的陳述道明事實,直指弱點,一瞬之間如墜黑洞。她說不出話,眼淚順着臉頰滑落。
下一秒,她猛地掙開束縛,瘋了一般撲向面前巍然不動的人,身後幾隻手還想動作,被淩厲的眼神制止,統統退到門外。
蘭聲嘶力竭扣打着他的肩窩,血液濕濕黏黏模糊了整隻手臂,血腥味往鼻底鑽,浸進喉嚨火辣辣往心底鑽。
“你把我當什麼?你憑什麼威脅我!憑什麼……”
琴酒一動不動,一聲不吭任由她發洩,直至伏特加重新坐回座位,轉頭下達指令:“動手。”
那一聲低沉地砸進她心裡,仿佛有千斤重,重得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在壓迫下戰栗。腦海裡的畫面還停留在昨天,那麼清晰。
——
英雄總是孤獨的……
雖然我不建議你這麼做,但感情的事無法控制對嗎?
小蘭,你隻要清楚自己想要什麼就夠了,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
這隻是個小小的願望,你能幫幫我嗎……
……
怎麼可能接受呢……不可能的……
水無這一生沒有好好為自己活過,卻在那種情況下鼓勵她選擇自己想要的,明明她才是為了大義犧牲的人,卻笑着說她是英雄。
英雄是什麼?
是那些無懼死亡,明知危險毅然前行的人,是那些不懼傷害,依然溫柔的人……
年少時犧牲了父親,年長後犧牲了與家人相處的機會,獨自一人在受盡折磨最痛苦的時候都沒有吐露半個字,她犧牲了一切,卻換來這樣的結局?
昨夜的秋風那麼溫柔,她在做那份禮物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呢……
連最後一個願望都……
“不!不要……”
蘭沖過去死死拽住琴酒的手臂,戰栗的指尖幾乎陷進去。
“求你了,讓她走……讓她走啊……”
她哭喊着,哀求着,歇斯底裡望着銀發之下那張冷漠的側臉,那張她幾乎沒有勇氣看第二次的臉。
“最後一次……最後一次!”
“沒有最後一次了。”
決絕的回答封閉了她的念想,耳邊傳來嘀地一聲長鳴,仿若爆炸啟動前的警示音。恍惚間琴酒胳膊翻轉将她扯進懷裡,手臂發狠地箍緊,掌心如黑布蒙住她的雙眼。
機器裡傳來倒計時……
5、4、3、2、1……
“不要——”
-
夕陽西下,遠遠就能看到白色羽翼停在長長的跑道上,金色光輝鍍在表面形成一道靓麗的風景。
灰原隔着栅欄駐足觀望,回頭催促:“再不快點趕不上了。”
柯南背手前行,懶洋洋望向天空。
“急什麼,時間還早呢。”
灰原冷眉一瞥:“你上學的時候應該經常遲到吧……”
柯南:“你又知道了。”
“是啊,畢竟是連約會都能遲到的人。”
“呵呵,八婆。”
“好了沒事了……”眼見兩人一言不合又埋汰對方,水無連忙打圓場:“剛剛接到消息飛機要晚點了,慢點也好讓你們多陪陪我。”
灰原:“赤井秀一這都不來送你,做人是真有問題。”
水無:“FBI最近忙着呢,再說不是叫你們送我了嗎?”
灰原不置可否:“要不是他你也不會暴露了,換我回去寫份報告交到FBI總部,說他妨礙公務。”
柯南:“你能不能别跟琴酒一樣陰暗啊,真受不了。”
灰原:“呵……我要是他,你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好了好了……”
水無微微一笑,在兩個小腦袋上一邊揉了一下。
今天她放下了幹練的束發,垂散的卷發更顯溫柔,走在人來人往的機場路上宛如一名普通的歸途旅客。
柯南:“水無小姐,你給瑛佑打過電話了嗎?”
水無淡笑着眨眼:“美國那邊的導師說他最近在忙考試,明天就結束了,我打算過去給他個驚喜。”
說話間三人來到機場大廳,水無停下翻找背包裡的證件,不經意一個皮夾落到前方光潔的地面上。
她彎下腰,像電流穿過身體,按住眉心身形不穩地晃了下。柯南連忙扶住她:“頭又痛了?還是盡早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沒事……”
灰原杵在原地,被夕陽反射在地面的紅煞到了眼睛,回頭望去,紅得血淋淋的天空陰翳得要下雨。
眨眼的功夫,熟悉的人影已消失在眼前。
身形矮小就是這點不好,視線受阻。她小跑着穿過人群拉住前方的女人,走了兩步忽見她停下來,瞳孔失焦、渙散,向下定格于某處。
灰原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怎麼了?”
剛問完,身側的人忽然直直倒了下去,像魂魄抽離那樣,沒有一絲掙紮的迹象。
咚——
頭骨墜地的聲音響亮得空曠大廳為之一沉,灰原雙肩一縮,輕顫着回頭看身後的人。
女人睜大的瞳孔定格于某個瞬間,呈現一種遐想的狀态,血液順着眼角、耳廓流出,滴落在皮夾裡的照片上,血色殘陽,紅得發黑。
柯南神情嚴肅上前查看,詢問發生了什麼,灰原轉過頭,不過一眼就知道……
“她死了。”
衛星成像是非常模糊的,就像粗糙的水墨畫一樣,隻能依稀看清柯南灰原的臉廓,連表情都分辨不出。
蘭幾近抽離地望着牆上拼湊一體的畫面,畫中的人影被屏幕切割得支離破碎,一如她的神智。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心痛到模糊的瞬間,身側的人卻笑了。
淡淡的弧度,刀尖舔血的笑意。這個畫面讓她回想起島上那個大風凜冽的陽台,從上至下穿透黑暗的那一槍,當時的笑……
一模一樣。
此刻的她仿佛從那一瞬穿越回來,中間的一切都消失了。剝離了那時的恐懼,隻剩絕望。
琴酒将雙目空洞的蘭抱起來,輕輕的,就像在抱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走到門前,忽聽她動了動唇,低低地:
“我會殺了你。”
他笑了,無聲幽暗。
“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