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是殘忍的,事實是不可轉移的。
心髒必須剖開,讓血淋淋的一面暴露在空氣中,才能看清一個人的本質。
“其實麥卡倫早就死了吧……”
“那天死在商場門口的人是他對嗎?”
本是個顯而易見的事實,隻因沒人見過麥卡倫的樣子,才讓真相在大庭廣衆下被巧妙地掩蓋了過去。
琴酒擡起眼皮,凝視那把從主人手心發出顫抖的刀。
“見過工藤新一了?”
他緩慢地坐下來,一副要與她促膝長談的樣子。
“新一說那是麥卡倫的同夥,我還覺得奇怪,現場除了僞造的護照唯一證物是隻鋼筆,那隻筆我曾撿起來還給他,同類型的筆你和伏特加都有,最大可能是基地統一采買的,上面隻有他一個人的指紋……”
遺留在商場寄存櫃背包裡有第二天飛往美國的機票,食品、貼身物品,甚至最重要的筆記都沒帶走,人一定是出事了。
“麥卡倫手上握着足以讓FBI為他洗去身份的證物,可他隻通了一次電話就消失了,有動機殺人的除了你沒有别人。你原本可以直接動手,卻僞造了現場,掩蓋死者身份的同時也掩蓋了動機,而且時機很巧,如此看來你一直掌握着他的行蹤,發現不對立刻下手了。”
唯有一點想不明白:“如果真是這樣,你怎會讓他成功打出那通電話?”
琴酒從醫藥箱裡拿出紗布,一圈一圈纏在手上,慢條斯理地:“你說呢?”
那副神情,蘭一下懂了。
“麥卡倫也是你的棋子,你利用他引出FBI?”
“答對了。”
“什麼時候開始的?從那通電話開始?從他逃走開始?還是……”
難以想象黑衣組織、國際特工、公安勢力都參與的這場角逐是一個人導演的大戲,精心策劃這麼久,所有人都被蒙在鼓裡,包括她這個枕邊人。
盡管難以接受,蘭還是道出了這個荒唐的設想:
“貝爾摩德說你厭惡他,等他去了BOSS那邊就下不了手了,可你不單是為了解決一個眼中釘才這樣做的……你是故意将他和基爾關在一起。”
隻有這樣才說得通,不然無法解釋為什麼打完那通電話人就被滅口了,無法解釋基爾腦袋裡的炸彈。一切都是從海裡出來前就安排好了。
“……基爾到死都不知道這是一個局,把身家性命托付在麥卡倫這個叛徒身上,臨走時還期望FBI找到他,而你讓FBI無知無覺,滿世界去找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甚至放出風聲讓他們以為這個人還活着……”
“你太可怕了。”
以前還擔憂他晚出早歸,玩命一般日夜颠倒地工作會不會太辛苦,他會不會突然有一天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就像她最初期冀的那樣,做一個普通人就是對這個社會最大的貢獻了。
現在看來,他分明是享受這樣的生活,對貓捉老鼠的遊戲樂此不疲。
一如預料中那樣,琴酒默然聽着,平靜得悠然的氣息從唇邊溢出,顯然很滿意這個結果。
“你怎麼知道基爾會跟他交代這些,又怎麼确定他一定會跑呢?”
“試試而已,一個走投無路的卧底和一條賭狗,怎麼也得擦出點火花吧。”
很像某種殘忍的實驗,将兩個不同物種關在籠子裡,如若一方沒被另一方吃掉,也沒有互相殘殺,那一定是達成了某種和平。
可人不是動物,麥卡倫想活擺在面前的隻有一個選擇,他選了,可到頭來每條路都被琴酒堵死了。
沒有人能逃掉。
似乎能感到局中人的無力,蘭有些喘不上氣。在這靜谧得可怖的氛圍裡,茶幾上亮起了熒光。
琴酒按下免提,裡面傳出伏特加的聲音:
“大哥,都摸清楚了,赤井秀一今晚不會回來,我已經确定了雪莉的位置,就等你發話了。”
“等着。”
熒光宛若石縫的光線照進洞穴,照到野獸眯起的眼角。男人從沙發裡直起,挺拔的身姿沉緩的步伐攜一絲優雅逼近那張漸漸驚恐的面容。
“不可能……不可能……”
蘭呢喃着。
琴酒已經找到FBI據點了?怎麼可能……
“以上你都猜得很對,但有一點你沒猜到……”
冰冷徹骨的指節覆住拿刀的手,用力握緊,像卡住脖子那般令她呼吸不暢。
“我為什麼要放走基爾?”
經他提醒,蘭腦海裡浮現那張城市地圖。
“那不僅是個炸彈,裡面還裝着GPS?”
如此說來,一切都合理了。
水無待過哪琴酒一清二楚,包括昨天和她見面,她們去過的每一個地方。
“大哥,毒氣準備好了,樓裡最後一盞燈也滅了,我們的人就在外面守着,這群老鼠插翅難飛,必定是明天的頭版頭條……”
就在琴酒轉身的刹那,蘭猛地拉住他:“是不是不管我怎樣求你,你都不會收手?”
“這話我說過很多遍了。”
“你提要求吧……”
這是她最後的嘗試:“無論什麼要求,我都答應你。”
哪怕永遠困在這裡,再也無法回到原來的生活。
“我不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交易。”
“為什麼……”
凝望那副漠然的神情,眼淚洶湧而出:“我的感受,我的意願對你來說一點也不重要嗎?”
說不清憤怒還是失望,她從未好好談過戀愛,不知對方會如何回應,隻一味地毫無保留地愛一個人,卻不知自己想要的愛是什麼樣子。
可是現在,她隻知道這愛令她痛苦。就像蠱毒引發的全身疼痛,每個細胞每根骨頭都在皮下顫動。
蘭禁不住發抖,一陣陣恍如發病。堅實的臂彎猶如兩面高牆将她困在中間,胸膛浸着秋夜的濕冷,冷到心裡去。
琴酒始終不解,女人為什麼總要将情感混在其他事裡,好像不這麼做她們就無法解決問題,尤其對于那些緊迫難纏的事務,混在一起隻會更加棘手。
不自覺地,他埋下眼輕柔撫摸那張流淌着溫濕的臉頰,回來時暗藏的那股奇異感覺又在心間湧動。
家?他不需要那種東西,他隻要這雙眼睛一直看着他,看着他就好。
愛也好恨也好,溫柔也好憤怒也好,都是他喜歡的樣子。
“感受?那是女人在意的東西,我根本不在意你是怎麼想的……如有必要我甚至可以殺光你身邊的人,打斷你的腿,讓你隻能待在這裡,哪兒也去不了。”
狠戾的眼神在陰沉沉的叙述中更顯瘋狂。這哪裡是愛,分明是欲望,是占有,是畸形到可怖的東西。
“那本筆記是個意外吧……”
許是哭累了,抑或是幻想中愛的破滅令她失望透頂,蘭意外冷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