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背抵着牆,埋下臉隔絕面前帶着愠怒的呼吸,淡淡答:“我不會死的,那麼多次我都熬過來了,這次也可以。”
回應她的是一聲輕笑。
“呵,真是蠢啊。”
這副不屑的态度成功惹怒了她。
“随便你怎麼說,新一會有辦法的,不用你操心……”
話未說完,下巴忽被拇指的力道壓住,迫使她擡起臉正視那雙泛着血絲的眼睛。
“你試試……”
冰冷徹骨的指節環上她的腰腹,隔着布料都能感覺到沁人的寒意,然而舌尖吐出的字句卻像調笑般:“試試脫光了躺在他面前,看他知道該怎麼做麼?”
輕浮的鼻息夾着明顯的暗示。蘭一動不動,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下流。”
爬着污漬的石牆在将晚的日光中倒映着斑駁的痕迹,冬風沉默地吹。這一刻她就像個高貴的大小姐,即便被肮髒的手觸碰,目光緊緊相貼,依然沒把面前的地痞流氓放在眼裡。
琴酒無聲凝視着這張臉。
真是蠢啊……
以為這樣就沒事了嗎。
誠然,他并不排斥蠢材,就像伏特加那樣的,蠢也有蠢的可愛,可這雙眼睛總對他抱有期望,殷切地,明亮地。
琴先生……
她在想什麼呢……
她在想改變他。
就像勸妓女從良一樣。但她可算不上嫖客,她既沒付錢也沒有出賣身體,依然可以言之鑿鑿講着大道理。有時他真想懶洋洋地躺下來,欣賞那副慌亂表情的同時順便抛一句:在你說那些可笑的話之前,能不能先把衣服脫了。
最後還要他自己動手。
那這樁交易就不算成交。
比起尚有些稚嫩的肉-體,他還是更喜歡這雙眼睛。随時間推移展現更多樣的面貌。
貝爾摩德說女人是感情豐富的物種,而她似乎豐富得過頭了。正面的,負面的,淺顯的,隐晦的……就像一盤複雜的棋局,他可以坐下來慢慢斟酌。不過以他的能力不足以弄懂其中的全部,但這樣的未知,也是着迷的一部分。
直到他在這雙眼睛裡看到了恨意。
就是夾雜着淚水,也像雪花一樣美。
他很少用美來形容女人,女人隻要性感就好了,無論什麼姿勢。而這雙眼睛卻是美的,無論一邊哭一邊罵着他,還是偶爾流出的無聲祈求,這幅畫面如果在冰天雪地裡欣賞,一定美到極緻。
該說不說,那一刀真是捅進了他心裡,讓來自地獄的惡魔都不禁感歎,她怎麼可以這麼狠,又這麼美。
如果一個男人滿腦子都是女人,那這個男人和死了沒有分别。而他現在就處于這樣的狀态。
握着後頸的指節持續收縮,與桎梏她的雙肩同時帶來窒息的感覺,蘭忍無可忍伸手推他:“别再靠近我了!你會死得很慘的。”
是的……
她真是瘋了。
隻因看到懸在他頭上那把槍,心髒就不受控制抽緊,身體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然而她做不到,做不到心安理得躺在殺人犯懷裡,光是站在這裡她就有種背叛了家人、朋友乃至自己的罪惡感。
可殺人犯何等的瘋狂,逼迫她正視,封鎖她一切退路,要她眼中隻有他一人:“我怕死嗎?”
這是一個緻命的吻。
溫柔的舔舐,隐忍得幾近試探的交纏,四肢卻像被藤蔓束縛,落進越掙紮越緊的自縛網裡,逐漸失去抵抗的力氣。
仰頭,初雪迎風落下,白茫茫落在緊抱的雙肩上、銀發裡。蘭輕輕喘着氣,在迷蒙的眼淚裡問:“你愛我嗎?”
不是第一次問這個問題。
她一直以為面前這個男人是愛她的,盡管他從未這麼說過。
以為以愛之名能威脅到他,她也這麼做了,達成了目的,然而依舊看不清他的心。
就像他說的,他不在乎她的感受,她的喜怒哀樂與他無關,她的憤怒在他眼中隻是兒戲。
她就像把自己拿在手上,一個沒有靈魂的花瓶,他隻是不想那個花瓶碎掉而已。
可她依然為這般熱烈的目光着迷。
希斯克列夫愛凱瑟琳嗎?如果不愛為什麼願意為她而死,如果愛又怎會破壞她的家庭,摧毀她一切珍愛之物,隻為了得到她。
她不明白,理解不了,難受得止不住哭泣,為自己那顆管不住的心。琴酒伸手撫摸那雙痛苦的眼睛,目不移視地,仿佛要将自己的靈魂印進去:“我每天都在想你……”
焦灼的呼吸停在耳邊,宛若深淵裡的呼喚:“如果堅持不下去,就來我這裡。”
解鈴還須系鈴人……
通常,蠱毒隻有下蠱人能解,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柯南手扒着牆,雙腿僵硬得仿佛陷進地裡。骨骼分裂的痛不算什麼,再難受都能挺過來,然而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挺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