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聚時,表面平靜下隐懸的火藥味變濃了,從嬉笑喧鬧到默不作聲,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有引燃之感。
說實話,園子真怕他倆打起來。
不過這也愈加激發了她的好奇。
蘭很少展現負面情緒,有什麼不開心的也總是一個人默默消化,園子時常擔心她會憋壞,所以常以玩笑的方式挖掘她的心事,希望她宣洩出來,這樣就不會郁悶了。
可她今天的情緒顯然不太對勁,對黑澤先生也是,不像朋友該有的态度,二人間那種微妙氛圍在外人看來就像一對吵架的情侶。
日暮将過,空氣透來稀薄的冷感。東京很少下雪,有也是零零碎碎的雪花,在偶然回眸中落至發梢。
聖誕燈飾為純白染上色彩,園子眼前一亮,提議晚上去看燈會,正值最佳觀賞季,浴着燈光連身體都會暖融融的。
今天行程太滿,從早上出門到現在都沒停過。蘭有些累,但不願掃朋友們的興,勉強答好。
晚餐下午訂的,那時沒料到會多兩個大男人。一聽要換桌服務員表現得為難,隻說要等,沒說等多久。
放眼望去,店裡坐滿了人,外面一溜凳子全是玩手機等待的食客。原來和葉說的火真不是随便說說,這架勢沒一個小時是吃不上飯的。
蘭說要不換一家,園子卻說沒那個必要,走了一路正好坐下來休息,順便聊聊天。
“蘭,你和黑澤先生怎麼認識的?”
屁股還沒坐熱,問題先抛來了。蘭縮了縮指節。
怎麼認識的……
如果直說琴酒就是當初綁架她那個人,園子會是什麼反應?
那段時間她擔憂得快崩潰了,此刻京極先生也在,她會不會跳起來叫他給琴酒“好看”?
察覺蘭的遲疑,和葉趕忙轉移話題:“喂喂,前段時間鬧很大那新聞你們都看了吧?”
園子:“水野純子那事?”
“對啊,簡直不敢相信,我本來在追她的劇,哪曉得快到結局人沒了,劇又是邊拍邊播,最後一集女主角全是背替,好多人不敢看,都在說鬧鬼。”
園子:“我也看了,說起來是有些吓人。”
蘭知道她們在聊什麼,這勾起了那個她努力想逃避的夜晚的回憶。
“是自殺嗎?”
“難說……”
等等,她們在說什麼……自殺?
怎麼可能是自殺呢……
“都留下遺書了,鑒定過筆迹,應該是真的吧。”
蘭親眼看見那個女人走進廠房,親耳聽到槍聲,結合行動組的對話,她不可能活着出去,何談自殺?
震驚夾雜迷惑看向琴酒。他立在店前吹着風,神情沒有絲毫波動,仿佛她們的話題與他無關。
難道他放過了那個女人?
不……
不可能。
和葉:“要不是那封遺書,小泉議員也不會接到指控,在大選前落馬,所以有傳言說是對家的陰謀。”
園子:“他的對家是西村議員吧,周刊雜志不是爆他侵犯未成年嗎?”
和葉:“假的假的啦,沒有證據這種事想怎麼寫都可以,後面不是撤掉新聞還道歉了嗎,肯定是怕吃官司。”
女明星于家中自殺,留下長頁遺書控訴政治家的侵害。這已不是娛樂圈潛規則的範疇了。
和葉:“純子小姐也怪可憐的,據說16歲就來東京闖蕩,一大家子人指着她吃飯,現在人沒了,保險金也拿不到,她的家人怎麼辦呢……”
“如果是這樣,她就更沒理由自殺了。”
一直沉默的蘭說話了。
在她看來,這事遠沒有那麼簡單。
西村議員與組織有勾結,女明星的死又指向他的對家,難保不是鏟除異己的手段。這麼看,自殺,包括遺書都可能是僞造的。
種種細節,人們談論的,行動組有意無意透露的,擰在一起細思極恐。頭一次摸到日本政壇的陰暗面,她還隻是個學生而已。琴酒擺明了不想讓她知道,連眼神都吝于回應。
他到底做了什麼……
一個有家有牽挂的人,怎會心甘情願寫下遺書赴死?
惶惶中,蘭凝視着腳下出神,園子喊了幾聲都沒反應。不知是精力耗竭或是恐懼緊張的加持,她的指節開始發顫,藥力有衰退迹象。
“你在發什麼呆?快進來啊!”
大桌擺好,服務員在詢問菜單。蘭挪動僵硬的腿準備過去,忽被琴酒拉住。
“怎麼?”
這一聲是沉啞的,夾着疲憊和不愉快。她還在想剛才的話題,轉頭目見他手裡的藥,眼色暗了暗。
即便什麼也沒說,她的狀況他也一清二楚。
“不用,我還能堅持。”
“藥效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穩定,這是以防萬一。”
“我說了不用。”
“聽話。”
蘭時而覺得自己像被琴酒随意擺弄的玩偶,他叫她躺着她就得躺着,他叫她吃藥她就得乖乖張開嘴,哪怕她發脾氣拒絕,他也總有辦法讓她服軟。這半哄半強硬的語調更是令她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