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裡燭火飄飄忽忽閃爍出的光線映照出奇異一種畫面,原本規則的線條此刻扭曲成一副光怪陸離的抽象畫。
謝伊隻感覺自己的大腦如同這些線條一般擰在一起,混亂、無序。
無意義的尖叫與低喃占據了思維中大半領土,剩下的部分則被難以抑制的暴躁和各種過去的畫面分割幹淨,理智被它們朝外驅逐捕殺,唯有一點可悲的歉然在腦海邊緣哀嚎——你怎麼可以發洩在她身上!
恍惚間她感覺自己就像走廊頂上的吊燈——每一隻燈盞都支離破碎,但又釣在那裡,死死地被一條一觸就破的絲線釣在那裡,親眼看見每一片名為清醒的玻璃從自己身上摔下來、爛在地上..……
當最後一塊玻璃掉到地上時,那抹歉然再也發不出聲音。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那樣救我——誰允許了!憑什麼!!”她一拳又一拳朝側面的牆上烙下印記,“誰需要他去為我殺人!誰需要他的靈魂!誰需要那種自以為是的犧牲——誰需要?!”
“有人問過嗎!有人問過我想不想要活嗎!”她咬着牙喊道,臉側到一邊除了自己的手,什麼也不願意看,“他救下來了什麼東西?有什麼意義——到現在還是這樣——我滿腦子都是那些記憶!那些該死的過去——從醒來後每個安靜的時候都會回放那些記憶——就像他還在我腦子裡一樣!我清楚地看見我一次又一次的殺死它!一次又一次地看見她們死在我面前!我甚至分不清攻擊我母親和祖母的人到底是誰——是那些食死徒?是他?還是我!”
“我就是分不清!”向來溫潤的音色被強行提高的聲音拉得變形,“分不清我到底能做什麼!什麼道德——什麼底線——什麼未來!我哪兒有那種東西——我哪需要那些東西!——我連他的聲音都離不開——你能想象嗎?在被那個聲音折磨這麼多年以後!我竟然離不開他!”
“我離不開他——”這聲音就像是受傷野獸的哀嚎,悲切卻無力,“沒有他的聲音,我連冷靜都維持不了……我算什麼,祖父的犧牲算什麼……我讓他受了那麼多年的苦……我害姑姑和歐尼為我傷了那麼久的心……西弗勒斯和艾瑟爾幫了我那麼久——這算什麼……我算什麼……我就隻會發瘋嗎!”
她無力地喘息着,錘在牆面的手也頹然落下,跌跌撞撞地往護欄靠過去,一手按在因缺氧而有些眩暈的頭上。
“……我到底在做什麼……我憑什麼那麼自私……”她喃喃道,就連身前的空氣也變得稀薄,“我答應過歐尼會堅持下去……可還是在找機會去死……我自以為是地以為可以在三強争霸賽結束一切……到最後卻是祖父用命來救我——我明知道争霸賽會出事……但還是放縱自己去喜歡你……我怎麼能那麼不負責……我怎麼能那樣貪婪地在你身上汲取力量……我憑什麼讓你承受這些……”
“我到底在做什麼……”她貼着護欄向地上滑,頹廢地把頭埋在膝蓋裡,“結果我還是和他一樣……和他一樣……為什麼要救我……救我有什麼意義……”
這一刻走廊裡隻剩下低啞的殘喘,燭火壓低了雀躍的身形,就連風都體貼地不再去撥弄窗頁。
站在面前的女孩認真聽完她每一句訴說,緊咬下唇把即将奪眶而出的淚水壓回眼底。
她拽了拽領口,重重把涼氣灌進肺葉,在心底對自己強調要保持冷靜,而不是給謝伊增加更多負擔。
赫敏慢慢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靠在謝伊身側坐下,用最為輕緩的力度把她攬進懷裡。
“有意義。”她柔和地貼近謝伊耳邊,溫柔地回答,“對他來說有意義。”
懷裡的人有些瑟縮地想朝另一側躲閃,也許是手臂的阻攔,也許是因為身與心的疲憊,她最後放棄般地把身體蜷縮在一起,用脊背抵禦外來的聲音。
察覺到她的動作,赫敏的眼神低落了一瞬,又重新打起精神,她試探着撫上謝伊的背,試圖讓這層脆弱的盔甲重新變得柔軟。
“沒有自私,”赫敏歎息着說,“你有在好好努力,承受了那麼多痛苦也沒再讓我們擔心,就算有他的古惑,也沒有妥協。”她再一次靠近那個蜷縮着的身體,“你能分清自己應該做什麼。”
“可為什麼牽扯到他就不同了呢?”她輕聲細語地說着,探尋到一隻冰涼的手握住,“你壓了太多不屬于你的愧疚在自己身上,隻是因為他是你父親嗎?還是因為……他那天推了你一把……”
謝伊攏在一起的雙肩止不住地打顫,那隻手像被針紮一樣往深處躲藏,但被赫敏堅決地抓住。
赫敏用力扣住她的手,抿着嘴呼吸:“你會因他而愧疚,是因為記得很清楚,在那天處在交戰正中心卻活下來的原因……但你會原諒他嗎?你不會——你知道什麼時候應該去愛,知道什麼時候應該去恨……可為什麼——為什麼你隻願意給自己留下那一種情緒。”
“沒有那樣的道理啊……”她忍住嗓子裡的啜泣,“沒有受害者替人償還的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