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母笑笑,伸手理了理幼子的毛領:“一路平安。”
早起就不見裴安身影,直到馬車行駛裴逢幸心中的期待才切實落了空。
“哼!”
哼唧完沒忍住埋在雙臂間垮臉,他現在再怎麼哼唧也沒人哄他了。
出了城門,裴逢幸掀開窗簾回望了一眼還是沒看見人,眉眼恹恹又縮了回去。
城牆上藏在柱子後的人搖頭苦笑,等車隊看不見蹤影了才離開。
一路上歇腳住館裴逢幸都在想裴安會不會突然出現,說趕來送送自己,或是......叫自己回去。
縱使他喜歡青禾縣的風土人情,可隻要裴安露出半分不樂意他都不會走。
等住進了裴安備好的院子裴逢幸才死了那顆心,當初佯裝的慷慨激昂此刻化為烏有,以趕路勞累的理由拒絕了一切上門的人,在屋内躺了好幾日。
可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
随着車隊過來的奴仆憂心,答應兄弟照拂好人的閻昭也擔心。
好在沒幾日裴逢幸就和三五好友一齊出門找樂子了。
剛在一間飯館包房推杯換盞完,裴逢幸等人又轉戰去對面茶和糕點品茶、聽說書。
幾人隻是小酌,顧知溫扶着護欄往樓下一看,驚呼:“诶!今日有評彈!”
宋清和裴逢幸同時湊過來。
“我們這兒少有會評彈的吧?”
“咱們這兒肯定沒有啊!這是前幾月逃難來的,有這門技藝就被紀叔和衛老闆留下了。”
裴逢幸支着下巴,思緒飄去了遠方。
如此一段時間,裴逢幸漸漸習慣了青禾縣的日子,隻是在宋、溫二人上課的日子裡有些無聊,不過還有閻昭兄嘛!
“閻兄!”裴逢幸腳步雀躍,看見閻昭身旁已經顯懷的人連忙收了那股咋呼勁兒,腳步也放慢了。
“快來,我已吩咐廚房備席面了。”想到前幾日收到的來信,閻昭心底歎息。
飯桌上裴逢幸也收斂了些,甚至幫着閻昭一起伺候沈常樂。
沈常樂無奈失笑:“我這才顯懷不久,沒必要這般興師動衆、大驚小怪。”
飯後沈常樂照常在後院轉悠幾圈消食,朝跟在身後的倆尾巴擺了擺手。
裴逢幸撓了下脖子,偷摸着瞥了閻昭好幾眼也沒幹開口。
陡然一聲歎息吓得裴逢幸一驚。
看人瞪大雙眼,閻昭搖了搖頭,說:“想問裴安?”
支支吾吾了一會兒裴逢幸如赴死般點了點頭。
察覺到眼前人臉色泛紅閻昭頓時一怔,話鋒一轉:“你日後不走了麼?”
“說不準,我答應過阿娘,有閑了就回京城。”
“裴安呢?”
“啊?”裴逢幸不解,此時聽見這人的名字氣憤又委屈:“我管他呢,離京前幾日都見不到他的人影,送都不送我一下!”
“你們倆啊......”
這下閻昭又分辨不清裴逢幸的情感了,随而另辟蹊徑,問:“若是你沒空的時候裴安成婚了該當如何?”
“!”
裴逢幸愣了好半天,紅了眼眶,不知是被風沙迷了眼,還是其他緣故。
雖然沒等到人回話,但閻昭已經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拍了拍裴逢幸的肩:“他待你如何沒人比你更清楚,你好好想想。”
“先前聖上也打算給他指婚來着,被拒了。”
旁的閻昭也不敢再多說,畢竟人言可畏,日後二人将要面對的風言風語難以想象。
裴逢幸又愣了,吸了吸鼻子。
閻昭輕笑一聲:“還有,定居青禾縣是你提的要求吧?聽說在侯府安生了好幾天,你都這麼賣乖了他怎麼不會依着你?”
半晌,裴逢幸低聲喃喃:“可我們是兄弟啊......”
這才是橫亘在他們二人間的不可忽視的天塹。
漢子和漢子過日子的不是沒有,可兄弟呢?
裴逢幸不想那些難聽的詞被加在裴安身上。
“你好好想想吧。”
回府後,裴逢幸又将自己關進了屋裡,但不再渾噩,奴仆們倒是沒有先前那樣擔心。
另一邊閻昭沒有随意插手二人間的事,隻是交代了裴逢幸近日的狀态,又提了一嘴裴安是否真的甘心。
京中,拿到這封信的裴安反複看了好幾遍才好生折疊鎖進木匣子裡。
殊不知在這封書信傳來的同時,一人也踏上了歸途。
沒有所謂的特意營造驚喜,裴逢幸大大方方的帶着出發時的一部分車隊停在侯府門前,下了車直奔裴安的住處。
腳步匆匆還不忘交代管事:“和爹娘說一聲,我稍後再去拜見,我先去找我阿兄!”
“阿兄!阿兄!”
正在練字的裴安手腕一抖,一時沒顧得上宣紙上洇開的墨痕,匆匆擱下毛筆往院内快步走去。
剛踏出門就與同樣腳步匆匆的裴逢幸正面相對,皆是怔愣。
一人打消了幻聽的念頭,一人則是多日未見的無措。
“回來了。”
裴逢幸見到人的雀躍還沒散,就聽見他嗓子沙啞:“怎的了?感染風寒了?”
喉結滾動,裴安搖頭否認,擡手撥弄裴逢幸散落的碎發。
傻笑幾聲,裴逢幸反抓住對方要撤回的手,往書房内走去,入目邊上難得一見的髒亂書桌,心中頓時更加堅定。
另一人心中百轉千回,難不成是在青禾縣受了委屈?不對啊,有閻昭他們盯着呢……
“裴安。”
思緒回籠,裴安望向眼前人,直直對上一張堅毅的面龐。
“我早些日子聽說……你拒絕了說親。”
裴安一聽便知這是閻昭透露的,當即笑笑就要拿國大于家作理由:“你知道我一向……”
“等我說完!”裴逢幸眼尾泛紅瞪了裴安一眼,想想還是委婉地說:“既然你也不願成婚,那我們倆便一直過下去。”
這番話理解的含義多了,裴安卻不敢想是自己奢望的那種,聽完牽着嘴角颔首:“自然,你是我弟弟,我定是要護你一輩子的。”
“裴安,我都這麼說了你怎麼就是不敢那樣想呢?”
“……”
裴安斂眸,一陣沉默後啞着嗓子說:“逢幸,這不是兒戲……”
“這番回來還未見過父母吧,我……”
話還沒說完,裴安懷中就撲過來一個人,砸得他腹稿都打斷了,正要開口再勸,唇上卻迎來一抹柔軟溫熱。
裴逢幸面色赧然,頂着一張通紅的臉,聲音卻還是那樣不羁:“這、這下你信了吧。”
說完抿抿唇,咕哝幾句裴安膽小。
将人都逼到這個份上了,裴安也沒有再扯其他的。
“嗯,我膽小,還是逢幸膽大勇猛。”
“少來,就知道哄我。”
“嗯,哄你。”
……
裴父裴母看着跪下的一對兒子,心緒複雜,從他們身上掉下的血肉他們當然心疼。
裴逢幸說完也不敢和爹娘對視,隻是牽着裴安的手攥得更緊了。
“都是一家人,阿娘以後還是日日禱告,為你們祈福。”裴母柔聲說着,撥弄念珠的動作不停。
“他們就……同意了?”裴逢幸随着裴安回到庭院,還沒回過神。
“嗯。”裴安臉色柔和,說娘早就知道此事。
“知道我們兩情相悅?!我都不知道……”
低笑一聲,裴安糾正:“是知道我單相思。”
曾經許多個情感翻湧不得安甯的夜晚,裴安都會去祠堂夜誦佛經,求個心安,也求他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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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年後,裴安和裴逢幸定居青禾縣,不是世子也不是侯爺,隻是相貌氣度皆是不凡的一對璧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