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科接診了一位心髒病患者,墨蘭謙指定由白無水負責。
白無水從晨會會議室一直跟着墨蘭謙進了辦公室,“非得是我?芽野那家夥那麼挺積極,都自我舉薦了好幾次。”
墨蘭謙不跟她扯三道四,直接把患者的病曆本給她,“先帶去做檢查,心源一到就做手術。”
工作上的事,墨蘭謙向來說一不二。
他不是不知道去年那件事在她心裡留下了多深的陰影。
可她既然是一位醫生,那麼遲早要克服心理障礙。
治病救人的事刻不容緩,緊急關頭從來沒有因為一句‘害怕’就可以逃避白大褂的責任。
現在有他盯着不會出錯,可她總有一日要獨當一面,等到那時,又有誰去替她兜底?
他必須逼着她盡快成長起來。
白無水當然理解墨蘭謙的用心良苦。但也正因為現在還有墨蘭謙在上頭頂着,她才敢讓這一顆不夠強大的心松懈一點。
不過既然推卸不了,那她也不能帶着負擔去面對患者。
沒什麼可怕的,畢竟心髒病移植手術,她做過很多次。她這樣說服自己。
她接過病曆本,說道:“好,心源方面不要出任何意外。”
自去年的事故後,WMO在全球醫療協會的大會上也特意強調過這件事。全球各地的器官捐贈機構和醫院也都愈加完善了這方面的規章制度與懲戒措施。
見她沒再退縮,墨蘭謙很是欣慰:“全球各地的醫院都對此引以為戒,我雖無法擔保你未來百分百不會再遇到這種事,但這次你可以相信我們。”
*
患者名為折宮茗心,是先天性心髒病重症患者,今年十三。
但她是個很外向開朗的自來熟。
人才到醫院十來分鐘,就已經和各位醫生護士混了個臉熟。
聽護士姐姐說,她和她姐姐提着一盒自制的糕點,跟每位醫生護士都打了招呼。這麼兩位落落大方的孩子,大家的印象都很深刻。
白無水到達病房時,兩姐妹在聊天,姐姐氣質很突出,是一位清麗典雅的淑女。而妹妹坐姿随意,盤着腿坐在床上笑得聲音清脆。
父母衣着得體,像是日本傳統的世家貴族。
這般一看,不拘小節的妹妹仿佛是個另類。但這并不影響她的地位,無論是父母還是姐姐,眼裡都寫滿了對她的憐惜與愛。
而醫生的到來,也打破了一家人的和諧。
衆人齊刷刷看向白無水,兩個女孩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眼神藏着好奇與羞澀。
但父母的目光可沒這麼友善,一上來便是犀利的審視。
白無水早就習慣了,她簡單地自我介紹後,便和兩位家長談論起折宮茗心的情況。
兩位家長最開始雖然對年輕的醫生抱有懷疑,但都是有教養的人,所以也并未故意刁難。說起正事都十分配合,而最後也在她言談間的專業中放下心來。
白無水接下來要帶折宮茗心去做檢查,後續也有專業的護士照顧,家人可以先回去。
但母親舍不得女兒,被丈夫牽了三次才哭得眼睛紅紅地離開。
從父母和醫生談論開始,就一直在旁傾聽的姐姐很懂事,安撫了妹妹就自覺走出去。可妹妹很粘姐姐,一直追問道,“姐姐明天會來看我嗎?”
姐姐望向白無水,似乎在征求醫生的意見。
醫生說,“每日的探病時間段來沒關系。”
折宮茗心不像神之子那樣涉及治療,所以沒什麼特殊的管控。她目前主要是等着做手術,而臨近手術前,家人的陪伴也是必不可少的心理安慰。
白無水帶折宮茗心去檢查的路上,發現小姑娘有兩幅面孔。
爸爸媽媽姐姐前是一個開朗活潑的小太陽,獨自一人卻愁眉苦臉,但看着不像在愁自己的檢查和身體。
“如果姐姐能在醫院陪我住就好了,我想天天和姐姐在一起。”
白無水嘴角抽了抽:“……”
這姑娘,不會是個病嬌姐控吧?
雖然這般腹诽,但白無水還是安慰道:“做完手術身體好了就能回家和你姐姐在一起。”
可折宮茗心卻更憂愁了,“才不會呢。”
“我姐姐已經離家出走十個月了,是聽說我要住院做手術,才來看我的!”
“……”
短短幾句話,透出了不少信息量。
不過還真看不出來,那麼溫柔淑女的姑娘居然是個叛逆的角色。可什麼樣的父母,會讓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離家出走十個月?
而是折宮茗心說的是‘才來看她’,而不是‘才回家’。這就意味着,姐姐的‘離家出走’還沒結束,或許和父母有着很深的隔閡。
白無水仿佛看透了什麼隐秘,可她卻沒繼續挖掘的欲望。
“檢查室到了。”
折宮茗心見她公事公辦的态度,神情有點落寞,“醫生不打算安慰我嗎?”
白無水推開門,“進去吧。”
折宮茗心癟了癟嘴,“……”
傷心心。
折宮茗心的症狀遠沒有她的外表看起來那麼樂觀。
她的心髒早已遍體鱗傷,大大小小也做過不少次手術。若不是殷實的家底能給她無底洞一樣的心髒砸藥材,恐怕她……堅持不到現在。
但小姑娘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她的自愈能力很強。
雖然白無水不冷不熱,但她傷心了一瞬間就恢複了過來。除了做檢查的時候保持沉默不打擾醫生,其他在路上的時間,都在熱情地和白無水聊天。
聊得全是她姐姐。
說她姐姐是天底下最漂亮最全能的人,不僅會跳舞會彈琴會泡茶會插花,還對她特别好,知道她上不了學,但對學校很憧憬,所以回家後總是分享她在學校的趣事。
她對外面世界的了解,大多數都來自于姐姐。
甚至姐姐在知道她讨厭醫院消毒水味道時,還特意學了制香。失敗了一次又一次後,堅持不放棄地為她做了一款清新好聞的香薰。
聽到這,白無水總覺得有點似曾相識,她是不是在哪裡聽過?
對了,上次神之子隊友來醫院,給她檢查了一款香。而香的制作者,就是真田一位在神社當巫女的朋友做的,因為她家裡有個經常生病的妹妹。
該不會……這麼巧吧……
她要不要繼續聽下去,然後晚上分享給神之子聽?
*
……但似乎,也輪不上她去分享。
白無水帶着折宮茗心做完所有檢查,往回走的路上,折宮茗心不知看見了什麼,驚訝又歡呼地哇了一聲。
“醫生,你看,是我姐姐!旁邊還有一個特别好看的男生诶!”
兩人在二樓,白無水的目光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花園裡,長椅上,兩道優雅的身影并肩而坐。
兩人不知在讨論什麼,言笑晏晏間似乎忘記了流淌的時間。
少女溫婉動人,少年昳麗優雅,都是儀态氣質好的人,湊在一起便像一幅歲月靜好的畫。
陽光透過樹影斑駁落下,将兩人唇邊的笑容映得格外青春靓麗。
折宮茗心剛趴在長廊邊上,準備欣賞兩人,卻不料身邊傳來了一道冷笑。
她驚了一下,連忙安撫自己的小心髒,“醫……醫生?”
白無水已經收回了目光,她垂眸展平手上的病曆本,“你要呆在這裡也行。待會如果累了想回去,就沿着路直走,看到樓梯後直接上五樓。”
折宮茗心敏銳地察覺到了醫生心情不好,她連忙小雞啄米。
白無水:“……”
她在幹什麼,竟挂臉到令自己病人看她的臉色。
她放柔聲音,試圖削去身上的冷冽,“别玩太久,迷路了就問護士姐姐們。”
折宮茗心回以燦爛的笑容,“好。”
白無水頓了頓,恍惚間,從她的笑容裡找到了去年冬天那位小女孩的影子。
她擡手拍了拍折宮茗心的發頂,語重心長道:“還有,不要随意和陌生人聊天。”
折宮茗心奇怪這位又帥又酷的醫生怎麼突然變得婆媽,但是她向來很聽話,她擡手發誓道,“醫生放心,我很聰明的!”
白無水點點頭,轉身便夾着病曆本步履生風地上五樓。仿佛走慢一點,就要被身後讨厭的東西追上。
折宮茗心望着她的背影,委委屈屈地郁悶了起來。白醫生明明不是冷漠的人,可為什麼不太想和她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