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得及時,幸有教堂庇佑,這裡的傷亡并不慘重,但醫療物資卻也很緊張。
大人見兩個十來歲沒駕照的孩子自己開車過來,都被吓得不輕。于是在信号塔修好以後,第一時間便城鎮上的醫療隊取得了聯系。
醫療團隊聽說兩位孩子安全抵達後,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不過他們還有其他的救治工作,得過幾天才能去把不要命的小孩接走。
沙拉曼德回到家,帶着一群小蘿蔔頭在雪地裡玩瘋了。
白無水怕冷的狠,除了有緊急的救治任務,其他的時間一般都窩在被子裡睡覺。
但沙拉曼德顯然不會忽視這位珍重的客人。
這日晚飯後,沙拉曼德喊住了準備蜷入被窩的白無水,對她神秘道,“帶你去看個特别的東西。”
白無水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天色,抗拒地搖頭,“不看。”
沙拉曼德脫下自己的圍巾給她裹上,硬把她拽出了門。
白無水也不知道要去哪裡,被沙拉曼德固執地牽着,在夜幕中走了許久。
兩人走着走着,漆黑的天際被甩到了身後,伸手便可觸碰的蒼穹光怪陸離地映射出了幽綠的光縷。
白無水怔在了原地,她擡頭仰望,逐漸缤紛絢爛的光芒在天幕中奇幻散開,又深深地印入了她的眼眸。
她不敢眨眼,聲音很輕,“這是……”
沙拉曼德低笑,“極光哦。”
這是大自然的饋贈。
但此時此刻,他想将這場神秘而盛大的绮麗劇場私藏,僅為獻給她。
……
後來的幾日,沙拉曼德變寶似的,帶她見識到了冰川山河之中自然雕塑的雄偉奇觀。
大自然是有生命的。
白無水對這片極寒之地,有了暫新的認知與期待。
她站在雪頂,閉眸感受着純白世界的風聲,内心躁動而冷抑的一角,正慢慢地甯靜了下來。
沙拉曼德總是不樂意讓她一個人獨處。
此時見她發呆,立馬湊上來問,“又在想什麼?”
白無水睜開眼,朝他回眸笑了笑,如那遙遠而四季分明的國度裡,三月暖春的桃花盛開,“沙拉曼德,謝謝你。”
話落,她便張開雙臂,帶着笑栽入了厚厚的雪地。
沙拉曼德心跳不知漏了多少拍,他大笑着也跟着跳了下去。
他把腦袋埋進雪裡的白無水挖出來,問她,“小白,你喜歡這樣的冬天嗎?”
白無水眨了眨染着雪色的長睫,翻身仰躺在大地上。她望着霧蒙蒙的蒼穹,眼底濕漉漉地晃動起了碎光。
喜歡,但這,永遠也比不上多年前老頭把她撿回家的那個冬天。
也不喜歡,因為每一個冬日,都會讓她想起老頭去世的那場大雪。
……
墨蘭謙來了,而抵達的第一時間,就是把她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确認沒受傷後,才嚴厲地訓了她整整三小時。
沙拉曼德原本還想替她分擔火力,但他的團長大人也帶着團員們一起來到了最北的村落。
沙拉曼德眼淚汪汪,但還來不及感動,就被團長和團員們一人一句一塊罵了四個小時,原本不用這麼久,但聽說隔壁醫療隊的帶頭人一個人就能訓小孩三小時,他們也不能示弱。
他們說:“你是北極村落的沙拉曼德,但也是我們皮爾斯話劇團的沙拉曼德!”
中間雖然隔了一個自然災害、團員失蹤等變故,但皮爾斯話劇團也算整整齊齊地抵達了巡演的最後一站。
臨行前的最後一個夜晚,他們在教堂裡,拉開了話劇的帷幕。
白無水經沙拉曼德的強烈要求,還是坐在了首排,而且是在他母親托利夫人旁邊。
有沙拉曼德出場的時候,托利夫人總是飽含熱淚又欣慰地注視,但沙拉曼德一退場,托利亞夫人便會将目光落向她,似乎在她無聲地交流劇情。
沙拉曼德的表現力比十多天前的那一場層次更豐富,尤其是他和人族公主前期漸入戀愛狀态對手戲,他那甜蜜而熾烈的眼神将四周都拉扯出了藕斷絲連的粉色泡泡。
人族公主被他帶動,情緒不自覺地陷入了傾心又清醒的兩難境地。
見此,白無水看了眼托利夫人,待會獻出心髒的劇情,對一位母親而言,實在有些殘忍。
而在這時,托利夫人卻握着她的手拍了拍。白無水以為夫人有話要對她說,便湊近傾耳。
卻聽托利亞夫人掩嘴輕聲笑道,“都是表演,不要在意。”
白無水:“?”
啊,她在意什麼了?
不過這場話劇,似乎是北極村落的限定版本。
精靈想為這場人類自相殘殺的戰争獻出心髒,但同樣深愛着精靈的人族公主卻說,“我承認十分觊觎你的力量,也想将之占為己有。可即便自私如我,也想擁有一段純淨而奢侈的愛。”
她拒絕了精靈的力量,可在兵力懸殊的戰争中,人族公主身處劣勢。眼見戀人腹背受敵,精靈又怎能見死不救。
然而在他對人類出手之際,自然法則便對他的貿然幹預進行了殘酷的制裁。
精靈依然失了他的心,而他永恒的生命也開始加速地轉動。
精靈是人類世界的異類。
而在話劇的主題中,他雖然擁有無邊的法力,且衍生出了人格。但他也僅僅隻是象征着弱勢力鼓起勇氣和強大入侵者對抗的火種。
他是主人公需要付出慘重代價,才能獲得的法器。所以他的結局無法改寫。
但這個結尾,對他有了些許的善待,至少他在生命流逝的最後路途上,擁抱着自己的愛人。
雖然如此,可白無水卻覺得人物設定有些扭曲。
其實細想,還是上一個版本的留白更意味深長。精靈慘是慘了點,可精靈獻出的心,到底是為了戀人的懇求,還是為了不讓百姓受苦的慈悲,又或者隻是想終結乏味而漫長的永生?
可這個版本倒是把一個本該更立體的精靈塑造成了純粹的戀愛腦。
不過今天的話劇不用門票,也沒那麼正式。并且,這樣合家歡結局,大家都看得很開心。
而最後一場戲,人族公主帶着精靈走出了冰國,在那擁有暖春的國度,精靈在五彩缤紛的花叢裡,摘下了一捧明豔的玫瑰,獻給了眼前的少女。
……
白無水目光從玫瑰呆呆地落向那雙潔白有力的手,又遲緩地爬上那張能将唯有冰雪山河才能孕育的無暇臉龐。
少年微笑着珍重地遞向她,“我喜歡你,請收下我的愛。”
周圍人似乎知道他所籌謀的盛大的告白。
所以即便在這氛圍最熾熱的時刻,也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待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做出回應。
白無水是茫然的。
她知道他的喜歡,是愛情的意思。
可什麼才是愛情的喜歡?
她在自己心裡沒找到答案,但此刻也并不那麼迫切地找到答案,因為那永不凋零被顔料染紅的花瓣,還是住進了她的眼眸裡。
她收下了少年的花,對他笑:“那就讓我也學會喜歡你。”
她曾經不懂親情,但白老頭教會了她如何去愛。
所以她想,熱情的沙拉曼德也一定會教會她愛情。
白無水在極北的村落,牽住了少年滾燙的手,擁有了自己的初戀。
可他們的故事,卻又注定就此分道揚镳。
……
白無水還沒學會如何愛上沙拉曼德,這場童話般的愛情便被現實的距離與不對等的熱烈冷卻。
當沙拉曼德把刻有北歐元素的話劇帶到在熱辣的阿根廷時,白無水在美國準備WMO的醫學助理的考核。
從北歐回來後,她前所未有地忙碌。
墨蘭謙加快着她與醫學助理正式接軌的節奏,每天淩晨六點忙到夜間十二點也是常有的事。
她整日跟着墨蘭謙出入手術室,根本沒空碰手機。可一摸到手機,便是沙拉曼德的十幾通電話與他無數條分享日常的短信。
他的分享欲并沒有因為距離而減少。
她拿到手機總是第一時間給他撥過去,沒有特殊情況,他總是立即接聽,若響了三秒還沒接通,那必然是在舞台上。
可即便她有空給他打電話,她也和他聊不了太久,因為她還有一堆工作和學習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