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又常常舍不得挂斷電話,還十分不解,為什麼她這樣忙。
其實他們對彼此的了解很少,又或者說,沙拉曼德早就把他的過去完完整整地攤開在了她的眼前,可她卻沒時間好好和他聊聊自己的過去。
而沙拉曼德又是一個思維跳脫的人,她時常剛把上一個話題的内容醞釀到嘴邊,又因談及起了其他而無奈咽下。
沙拉曼德這家夥的吵鬧過于強勢,她也慢慢習慣了每天收到他的許多短信和來電。
她也許不能及時回複,但隻有她有空,她一定會一條一條看他的短信,哪怕過了幾天,她也不介意在過期的内容上回應。
沙拉曼德最開始還覺得這樣的錯峰交流很有趣,可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發脾氣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他當然不會指責她忙得沒空理他,他隻是無法忍受時常沒有處在同一時差的靈魂交流。他已經努力克服距離,把熱烈的思念融在短信和文字裡,但在情緒最飽滿的時刻得不到雙向流動,會讓無比恐懼。
醫學助理的考試愈發臨近,白無水拿手機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今日她忙完所有工作已到淩晨一點,她趕緊拿起手機,卻沒看到沙拉曼德的一條短信和電話。
她算了下他所在的時區,便立即撥通了電話。
那頭的人似乎發了她的脾氣,鈴聲響了五秒才接。
“對不起。”
沙拉曼德的聲音委屈極了,他道:“給你驚喜真的好難,你再不給我打電話,我就要在門口站一晚上了。”
她連忙拉開門,少年可憐地蹲在門邊,一見到她,便撲上來緊緊抱住,又在她耳邊說一堆情話。
她很是驚喜,但還是打斷了他宛如演繹話劇的情話輸出。
“你怎麼來了?”
沙拉曼德眼底閃爍,卻故作輕松地笑道:“我申請了假期。”
他在騙人。
白無水沒有拆穿他。
離别一個月,她也很想念他神采奕奕的笑容。可人到眼前,她卻并不知道如何招待一位為她而來的男生,準确來說,是她的戀人。
但這個問題不用她苦惱,因為沙拉曼德很會款待自己。
他拖着大大的行李箱進門,在沙發上滾了兩下,滿意的表示:“我宣布,以後我就住這裡。”
住?
白無水挑眉,“你要在這裡呆多久?”
沙拉曼德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很是開心,“呆到我膩為止。”
他那架勢不像是隻待兩三天。
他還羅列了一個長長的任務單,如與戀人必須要完成的100件浪漫小事。
他今天剛買蛋糕慶祝兩人戀愛一個月,明天就說拉着她出去約會……等等。
他做了很多很多的計劃,可白無水大多時候隻能陪他一頓晚餐的時間。
而就算她陪他出去玩了一圈回到公寓繼續完成剩下的工作,沙拉曼德也要粘着她,會在她旁邊想方設法地纏着她說話。
今日,她抱着文件剛到家,就被屋内嗆出來的煙火吓得連忙檢查病例記錄報告和資料有沒有受損。
不過也幸虧她及時趕到,撲救了竈台燃起了的火。
沙拉曼德很是挫敗,不僅沒有做出想象中的燭光晚餐,還差點把她的公寓燒了。
白無水心有餘悸,把他痛罵了一頓,“樓下的餐廳随處可見,為什麼要做不擅長的事折騰自己?”
沙拉曼德積攢了許久的怒火瞬間爆發,“我擅長的事你欣賞過嗎?!人人都能去吃的餐廳和親手做的食物一樣嗎?你根本不明白我是帶着多麼熱切的心情來見你!你告訴我,我應該做什麼你才能高興?”
接連的問題砸下來,白無水一時間不知先回應哪一句,可她不那麼理解的是,“為什麼要讓我高興?我從來就沒有不高興,也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
她本意是想緩和他的情緒,可卻愈發激怒了他,他眼底紅紅地摔門而出,“對!有我沒我都一樣!你不需要我,也不在乎我,更不愛我!”
白無水:“……”
她掃過滿目狼藉的公寓,不清楚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未過多久,沙拉曼德遺落的電話鈴聲響起。
她掃了眼來電,是皮爾斯話劇團的團長,她按下接聽鍵,但還未開口,那邊便是一頓痛罵:“沙拉曼德!我最後再警告你一次,如果你明天不趕回來!我将剝奪你正式演員的身份!”
“……”
‘沙拉曼德’良久未語,直到團長恨鐵不成鋼準備挂斷電話時,那頭傳來了一道冷沉而堅決的聲音,“團長,我今晚就勸他回去。”
團長一怔,但也道:“拜托了,小白。皮爾斯話劇團雖然需要他,但他再這麼任性妄為下去,也不是無法被取代。”
……
兩個小時後,白無水在尋找他的街頭,接到了一通來自醫院的電話。
是沙拉曼德打來的,他說自己被自行車撞傷,腿骨折了。
白無水趕過去,沙拉曼德腿上打着石膏,恹恹地躺在病床上。
可目光一觸及她,又填滿了閃閃亮亮的笑,“抱歉,我不該對你發脾氣。”
白無水隻覺喉間湧上一股酸澀,要被他眼底溢出來的情意灼傷,“對不起。”
沙拉曼德看不得她這樣的表情,他小心翼翼地牽住她,“那我們都原諒對方,重新試着好好相處,可以嗎?”
白無水也回握住他的手,“好。”
可兩人的溫馨時刻,卻沒有持續多久。
白無水或許仍然不那麼懂如何與戀人相處,但她是個醫生,也許可以從擅長的方面為切入點,好好地關心他。
可當她翻開沙拉曼德的病例,表情卻比極北村落那受災後的天色還要沉冷。
病例本上的診斷,是跟骨粉碎性骨折。一般情況下,唯有從高處跳落才會傷及這個部位。
平行撞來的自行車,頂多會傷及膝蓋。
他又在說謊。
她幾乎要被病曆單上的内容刺傷了眼。
和她談戀愛,會吞噬掉他身上的光芒嗎?
沙拉曼德被她陰沉的表情吓壞了,他忐忑不安地伸手去牽她。
可少女卻甩開了他的手,淩冽的氣流似甩了他一耳光,“沙拉曼德,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沙拉曼德面色發白。
……
沙拉曼德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但白無水工作的地方不在這邊,加上又臨近考核,所以兩人并不經常見面。
但沙拉曼德不會再像以前每天給她打很多電話和短信,他日複一日地望着窗外冒出綠芽的枝頭,逐漸從那樣濃烈的癡戀中抽出了身。
在這個四季分明有陽光的國家,他留不住自己的戀人。
他出院這日,白無水來接他。
望着少女那雙一如三個月前,一眼便引誘着他沉淪的眼眸,沙拉曼德貪戀地問:“如果我們呆在北極村落的時間更久一點,你會不會早點喜歡上我?”
“會。”
她的回答沒有任何猶豫,但她又道,“但我不喜歡太冷的地方。”
沙拉曼德迎向刺目的陽光,慢慢大笑出聲,可眼角卻落下了串線般止不住的淚。
白無水攥緊了指尖,并不為自己的回答後悔。
忽然,她的手腕被人狠狠一拽,反應過來時便被抵上了身後的牆。
沙拉曼德那雙明燦爍爍的金瞳終于如初見般昂揚風發,他缱绻地吻上她的眼角,說:“我們分手吧。”
她不熱愛他的故鄉,也絕不會愛上他。
親了一下覺得不甘心,他又重重地碾壓了一遍:“但你必須記住我的名字!”
白無水眼角有點疼,卻輕輕淺淺地溢出了笑。
她不那麼懂愛情。
但她受不起為她折斷翅膀的愛。
她說,“不,你應該讓世界認識沙拉曼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