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成熟正經得不像是白無水這種不着調的人嘴裡能跑出來的道理。
而區别于她描述初戀時懶散又輕松的口吻,她對于第二段戀情的态度,卻沉重了許多。又或者,她對路加,帶有更深更痛的愧疚。
其中是否還夾雜着愛,幸村精市不知道。當然他希望一點都沒有。
可如果說,北歐冰川雪海裡升起的太陽點亮了她枯寂的心。那麼伯倫希特河流中特意為她而來的紳士,一定是她願意安心交出傘的勇者。
她期待過他們之間的愛情。
然而和天賦異禀的醫術相比,她在情感方面的表現,卻像個迷茫的差生。糊裡糊塗地愛着,懵懵懂懂地努力表達她的愛。
可現實綜合的各種矛盾,又令她的付出看起來格外無力與涼薄。
她責怪自己給予的愛不足戀人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所以,她把它當成一個課題,學習書本上關于‘愛情經營論’的知識。
而在發現自己無法切實執行後,理論便成了她對自己的定罪。她判定自己沒有經營愛的能力。
他的醫生啊……
辛村精市心頭湧起了千絲萬縷,“這不是你的錯。”
白無水彎了彎唇角,看不出是自嘲還是調侃,“倒也沒必要因為我是你的醫生,就盲目偏袒我。”
她大概知道自己為何喜歡和他聊天。
無論說什麼内容,也無論是對是錯,他總能站在傾訴者的角度給予正向的情緒回應。
這不是出于得體的禮貌,隻是他溫暖的本能。
然而她的‘善解人意’卻似乎惹煩了少年,他緊抿唇瞧着她。
眼神欲罵又止,但白無水感覺被罵了。
“……我又說錯了什麼?”
幸村精市并未多加解釋,隻深深地凝視着她說,“我沒有要和别人談戀愛。”
三言兩語無法幫助醫生重拾喪失的信心。
就算他說:‘醫生一定會遇見一位比他們都要适合她的人去愛她。’
她也隻會認為他又是在說安慰人的漂亮話。
而他現在隻是個病人,不僅不會被醫生納入可考慮的戀愛對象之中,也無法證明自己。
但不管怎樣,他都不能在醫生心中留下任何朝三暮四的前科。
白無水:“……”
是中間漏了什麼環節嗎?
怎麼話題的跳躍如此匪夷所思。
不過這不重要,隻聽他這樣認真地解釋,阻塞的心底便被貫通了一般,心情也活躍了起來,“你不和别人談,還能和自己談?看不出來,你還挺自戀。”
幸村精市:“……”
“說我要談戀愛的人是你,說我自戀的人也是你。”他瞥她一眼,淡淡道:“可戲弄我能讓醫生開心的話……也沒關系。”
又來這套,“你少裝,明明是你不坦率。你談戀愛我又不說你,難道今天下午在花園和漂亮女孩聊天的家夥,是同名同姓同臉的另一位幸村精市?”
醫生果然是看見了。
可她竟然連打趣他的興趣都沒有。
幸村精市真情實感地憂郁了兩分,他氣道,“和女生說幾句話就是要談戀愛?那我還天天和醫生聊天呢……”
室内一瞬無聲。
失言的幸村精市默默垂下了眼簾,卻又忍不住悄悄打量她的神色。
白無水呼吸停了幾拍,可就在和少年目光相撞之瞬,她又恢複面色如常,甚至還笑道:“你拿我作對比可沒什麼說服力。”
“不過那個女孩知書達理,談吐不凡,氣質也能和你相襯,你們其實……”話音未落,一個枕頭又砸了過來。
白無水這回迎面挨了一記大的,腦子有點懵。
但她還是條件反射抱住了掉落的枕頭。
上面殘留着少年幹淨的氣息,一個呼吸間,便令她的臉上浮起了一層熱意。
幸村精市見她抱着枕頭不露臉,心裡的氣還沒散。跟她作對似的,用力扯下來。
可誰知,白無水枕頭抱得緊,人卻是飄的。他一使力,她的人也跟着一道過來。
但幸虧她反應快,及時撐住了床邊,不然就跟着慣性撲在少年身上。
然而此時的距離也沒好到哪裡去。
兩人四目交纏,鼻息相觸間,僅隔着一個枕頭。
氣氛在對望中蓦地升溫。
幸村精市在那雙眼角氤氲着迷離的眼眸中,耳根泛紅,他捏緊枕頭,試圖維持住冷靜。
可出口的話語卻斷續而低啞,好似亂了心神,“醫……醫生,我不會喜歡她,她也有未婚夫。”
白無水眨了下眼,漸漸低笑出聲。
純情的少年,真可愛。
但她天生便懂得何為欠打,竟得寸進尺戲弄道,“未婚夫算什麼,結了婚也能離。”
“……?”
這人真是……
幸村精市拽着她的手腕咬了上去。
“喂!”
幾秒鐘後。
白無水深刻地領悟到一個道理——兔子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何況她招惹的家夥不是人畜無害的兔子,他眉目的勃勃野心,隻是暫且沉睡了。
她捂着手腕上的牙印,可瞧着他冷淡淡的臉,也沒敢有半分脾氣。
“好啦,不逗你了。”
她看了眼時間,仿佛無事發生道:“藥浸時間到了,擦幹淨腳,準備針灸。”
見她這般遊刃有餘,幸村精市很是氣郁。
有那麼一瞬間,他懷疑自己的秘密在她眼中一覽無餘。不然這家夥的壞心眼為何總是落在他惱火的敏感點。
可如果她知道了,又怎麼會如此平靜?
還……似有若無地招惹他。
難道她……
打住。
幸村精市遏制自己的思維發散。
嗯,都是錯覺,醫生她,隻是純粹的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