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臉上的傷疤不知在何時淡了一些,她懶洋洋地倒在醫生身上,頭一次覺得一身醫術可以依靠:“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他啊!”
醫生冷冷淡淡道,“他接着治療,術後恢複期也很關鍵。”
少女煩透了她的裝蒜,她果然還是和城府變深的家夥和解不了。
她擡手就要揍她,“事先警告你,他是我的!”
醫生輕描淡寫甩開她的手,“什麼你的我的,他是自己的。”
少女環胸,氣呼呼瞪她:“拿下他明明輕而易舉,你想當聖人,也别連累我!”
醫生冷笑,“在病人最脆弱的時候趁虛而入,你以為這是什麼平等的感情嗎?”
“我才不管!我就是要他!”
“……”
和她說不通,醫生懶得理她。
少女氣得原地暴走,但醫生現在有出息了,她幹不過她。
可憑什麼是她輸。
明明她才是這具身體最原本的住戶,她諷刺道,“你就是不會識别男人,你的兩次戀愛結局都很難看,被沙拉曼德甩就算了,還被路加那個該死的讨厭鬼踐踏人格。”
路加說她是個不懂愛的怪物。
哼,這種說話難聽的男人就該去死!
她最讨厭他!
但這虛僞的醫生竟然不跟着她一起罵路加,還反唇相譏,“噢,随塵就是好男人?”
少女立馬炸了,“不準跟我提他!”
她恨随塵。
恨他的懦弱,恨他的不夠堅定。
……
白無水頭疼欲裂。
高燒剛退,又複燒。
*
幸村精市已經摘掉了氧氣罩,但他還下不了床。
而自他醒後,他的醫生還沒來看過他。
這都兩天了。
在墨蘭醫生又一次來查房時,他沒忍住,又問:“醫生的感冒還沒好嗎?”
墨蘭醫生笑道,“已經好了,不過還在睡覺。”
燒是退了,但她在報複性休息。
幸村精市:“……”
他神色淡淡,窗外透進來的陽光雖然明媚,卻沒有爬上他的臉頰。
墨蘭謙看了眼腕表,他決定抽出十來分鐘,和少年談一談。
他坐上少年旁邊的椅子,“她和你說過臉上的那道疤嗎?”
幸村精市一怔,雖然她沒跟他說,但不難想象那是一段怎樣慘烈的過往。
墨蘭謙扯唇一笑,情緒很複雜:“無水身上,有我十分嫉妒的天賦與才能。但她有一個緻命的缺點。”
“她是個極端理想化的瘋子。”
醫生是最敬畏生命的一個群體,但很多時候,又必須要學會‘漠視’生命。
他們醫生吃的是五谷雜糧,也僅僅隻是凡胎□□的人類。在無數條生命面前,總會碰上無力回天的特殊時刻。
可她,卻以神的權威要求自己。
那場慘痛的意外,她責怪自己沒有看護好病人。
她怨恨自己分身乏術,無法第一時間救下那位殘忍自殺的夫人。
她厭惡為了一己之私,而亵渎生命的罪魁禍首。
可一切的一切,最令她痛恨的,還是人性。
嫉妒與不甘,驅使着自私者違背醫德。
而愛和嫉妒,奪走了夫人的生命。
恐懼和自責,又搶走了女孩臉上的笑容。
她憑借着醫術救活了一條本該枯竭的命,但她也是個愧對生命的罪人。
墨蘭謙并不知道她失蹤的那一夜,她去了哪裡。
但這并不影響他的判斷,也許,有那麼一瞬間,她想過帶着這樣的罪孽,也一了百了。
在剛把她從西尼亞島帶出來的兩個月裡,每次她給病人包紮好傷口後,還要盯着刀看兩眼。他都擔心晚一秒和她說話,她就給自己來一刀。
他從西尼亞島那個繁華而封閉的世界迎接了一位醫學天才,但也是一位掙紮着求生的病人。
可他救不了她。
他沒辦法在知道她過往的遭遇後,還告訴她,這個世界是值得期待的。
尤其是,在她失去了賴以生存的親情之後。
不過,北歐的火種,卻在極寒之地裡,照亮了她發現美好的眼眸。
她欣賞沙拉曼德閃閃發光的靈魂。也希望,那樣光芒永不黯淡。
所以即便被甩了,她也隻笑着和他說,“沙拉曼德更适合成為大家的沙拉曼德。”
她找到了能讓自己振作起來的良藥。
不是誰的愛,也不是誰的情。僅僅隻是一種積極向上的心态。
所以他很慶幸,當她在最擅長的領域遭遇人性重創時,能遇見一位即便身處絕境卻堅若磐石的少年。
“墨蘭叔叔,我能去看看她嗎?”
墨蘭叔叔……
墨蘭謙扶住了下滑的眼鏡:“……”
他帶了那家夥兩年,都沒聽她喊一聲叔叔……
虧他還聽了白長老的建議,剛過中年就開始喝延年益壽的養生茶。
可望着少年殷切的目光,墨蘭謙還是堅持了自己的準則:“你不便下床,還是等她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