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瞳孔地震。
文化課怎麼辦,我要成為文盲了嗎?課程銜接都是問題啊,以後怎麼念書,會被全班恥笑的吧,本來腦子就差還跳級?
咒術學校,學習咒術的話……我這樣的家夥,完全是求生意志逼迫的進化,明明昨天早晨還是普通人,真的不會被排擠死嗎?
似乎是讀出了我的絕望,夏油傑搖了搖頭,看着我的眼神很認真:“你作為術師的天賦非常優秀,雖然不了解你的過去……但是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麼,現在你的能力是被認可的,而且很強。”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對我散發出善意與肯定:“悟說,你是為了救人才沒有逃走,為了保護普通人與詛咒戰鬥,我覺得你很了不起哦。”
黑發的少年勾起唇角,可稱溫柔地笑着。我們眼神交彙,他烏黑的眸子裡帶着真誠的認可和感同身受的安慰。
“……”
他并不給我單純溫柔的印象,可這些話也并非輕飄飄的托辭,帶着找到同類的難得和他發自内心的喜悅。
那涉及到了他這個人的複雜,我們隻是第一次見面,如果伸出觸角去探尋太早了。我隻需要在意表面,這個笑容是純粹的,有濃烈的少年感。像看見了美好的事物,可以是春花或者一個晴天,總之是鮮活的、堅定的。
我想到菱川葵和安澤。除去他們,還有江藤、赤平、古河、赤崎、知念、合田……甚至已經被詛咒吞噬的新子一華。
我為了救他們,沒有逃走;我為了保護他們,與“詛咒”戰鬥。
當江藤逼着我坐在天台欄杆上時,假如我解開心鎖後仰躺去,毀滅學校把所有人都撕咬的稀巴爛的就是我自己了。我沒有逃走,不止是為了保護他們才沒有逃走——我十分清楚,假如我所珍視的一切都像握不住的流水從我手中逝去,那我會毫不猶豫地逃走吧。
但是如果那樣,就遇不到他們了。
如果當時逃走了,未來這天就不是現在的光景。我就見不到我白天黑夜永不墜落的星,握不到那雙溫柔的妙手,聽不到他這樣對我說。
他是第一個對我說這種話的人,神奇的是,他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他。就像剛剛我心中所思和他話裡所講,我們并不了解對方,前一秒的對視才堪堪“一見”。
“我……”
“你那是正論?”
五條悟倚在床頭的牆上,墨鏡後的雙瞳無聲的鋒銳,清朗的聲音打斷的是我還沒說完的話,眼神卻截在了夏油身上。
他還是那副無所忌憚的笑容,微揚的眉毛有輕蔑和挑釁的意味:“老子讨厭正論哦。”
“這家夥明明思想通透,剛剛就要修成正果了,你又給她灌輸什麼呢?”五條悟突然擡手聳了我的後腦勺一下。
硝子趕緊摸了摸我的腦袋。
夏油傑的表情立刻陰沉下來,俊秀的眉毛都皺起來,當長相斯文的人生起氣來,總有種格外可怕的毀天滅地之感。
“你說什麼?”
他沉下的聲線隻給人脊背發寒的危機感,這時候才恍然,能夠得到他溫柔注視的,隻不過站在了他所認可的圈子裡。我突然拔刀的那刻,新子一華會有類似的感覺嗎?
“往咒術上附加一些理由和責任才是弱者會幹的事呢。”少年微微低頭,墨鏡便滑下,露出那雙亮得像在發光的眼瞳。
它是頭頂的蒼天,包納萬物又超脫因果,超脫色相而一眼看到空處。
他翻了個白眼吐着舌頭做了個鬼臉:“嘔——”
我隻覺得這間屋子裡的空氣紮人,正面紮人背面也紮人。四面八方都是低氣壓,或許存在的戰鬥本能這種東西在我的腦子裡把警鐘都給撅爛。
下一秒即将發生兩顆核彈對對碰的高手間餘興節目,我就是擂台上的一粒小石子,保不齊哪方腳一滑就會被踹到華麗地變身天外一顆閃耀的星星。
“悟,到外面去說吧。”
“你自己去啦,你怕寂寞嗎?”
硝子面無表情地身體前傾,完全沒有摻和的意思并習以為常,似乎是在給他們倆讓開道路。她幾乎伏在了我的床上,胳膊隔着被子放在我的大腿上,用柔軟的手包裹住我的,掌心溫涼。
我看着他們兩個幾乎要打起來的模樣,大腦一片空白。
“正論”?夏油傑的正論是什麼,鋤強扶弱?
固執啊,他鋤不盡所有的罪惡,也渡不了所有的弱者。堅持這種信條的人,如果不固執到底,總有一天會被身纏的因果絞起窒息的。
不過我不知道他的“正論”是什麼,隻想五條悟所說的強弱論的話——
五條說得沒錯,正因為我太懦弱了,所以才會需要理由和借口。我需要理由來接受自己無法反抗校園暴力,需要借口來面對自己不敢放出力量。因為我恐懼自己無法掌控,恐懼失去,恐懼後悔。這一點我早就明白,所以我今後所有的淚水都是懦弱的。
但是,懦弱的淚水并不無能。它祓除了騷擾奶奶的詛咒,它讓我救下菱川葵,它給了新子一華痛快的結束……
我給自己背上責任——不可以傷害他人必須控制情緒的責任、要懂事不讓奶奶操心的責任、即便是騙奶奶也要讓她幸福的責任……然後這些責任在按部就班的日子追尾的那天崩潰了一半,另外一半被行走的暴風眼攪碎揚飛扔到了十萬八千裡之外。
深知自己是弱者,還要自我感動地背上責任,我隻是騙自己和自己重要之人的騙子,和為了變強不惜偷竊的小偷。
但是,如果我不背負那些責任走到今天,我就不是現在的我了。
鋤強扶弱,保護他人,是想聽安澤那樣的人說“謝謝”和“對不起”;是不想菱川葵那樣的人因為一個“江戶川柯南”搭上自己的性命。
我要既能守護,又足夠灑脫,才能真正強大。
可以固執啊,隻要最後開悟,一切都不會太壞。
我想通了,但不妙的是,眼眶一熱,就開始嘩嘩向下流淚。硝子瞪大了眼睛,忙不疊抽紙要幫我擦。我便瞬間反應過來是又沒控制住高昂的情緒讓自己外在表現為落淚了,趕緊解釋道:“沒事的家入同學,這是我的,呃,咒術。”
家入硝子見我确實沒有表情,隻是眼淚兀自的往外冒,思索道:“是你的術式?「眼淚操術」之類的東西嗎?”
“術式”?我正點頭,接過她遞來的紙,那廂我沒資格去勸的架好像沒打起來。
“怎麼哭了!你想幫他打一架嗎?”五條悟已經和夏油傑比劃上了,聽到動靜驟然扭頭瞪着我。
戰鬥邀請?
畢竟我的眼淚是武器,他或許以為我流淚基本等于我拔刀——
難道“術師”的交流方式就是戰鬥,如果論證思想立場,就來一戰說服對方?
在場三人都極其熟悉這種情況,硝子不想幹涉的态度也很自然。
啊……弱肉強食的世界嗎?
我有些忐忑,不過學校中二期的小混混們總是一言不合就會以武力定輸赢,公子哥們搶愛情的時候也總是單獨約架……術師要來來回回戰鬥,這樣想,如果形成習俗也并非無稽之談。
那就來吧!我願意把自己的心裡話都說出來:“我覺得夏油君說的很有道理,如果他需要幫助的話,我們就一起去外面說吧。”
我坐直身體,眼神冷靜而語氣認真。
“?”
“!”
“……”
五條悟精緻的臉在此刻表情可稱扭曲:“你跟傑——一見如故,恨不得立刻并肩作戰?”
硝子握着我的手在瘋狂顫抖,她的表情呆滞中透出一股震驚。夏油傑剛剛面對五條悟沉下的臉此刻表情也凝住了,看着我的一雙眸子情緒翻湧,也許是沒想到我突然叫闆。
五條悟的回應讓我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話,因為很明顯,他的理解重點好像有問題。
為什麼強調我們同盟,矛盾核心不該是剛剛讨論的視野和立場不同嗎?我兩邊都能夠理解支持,兩個人都是值得我學習的對象。
既然沒搞懂他的重點在哪裡,我也幹脆扭曲話題本身,使用粗暴邏輯論強弱這點吧。
我認真道:“五條君,我非常仰慕你,你就像永遠不會落下來的天花闆,你是我遇見的第一個最強的人。”
我是一個如果不直來直去就委婉到底的人,随時随地都可以挖心掏肺地講話。
“我覺得你說得未嘗沒有道理,但是你說我們弱小,夏油君會生氣。因為背負責任決定守護的人會沉默地連你也一起納入責任和守護的範圍,不管以什麼形式——所以,五條君是我們的子集,所以我們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