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轉,盯着扭曲的天花闆,我第不知道幾十次整理了一下額頭上的冰袋,讓淚壺的手伸過來纏在我的指尖,自己和自己玩翻花繩。
明明我請假休息,吃藥了也頻繁喝水,躺在床上睡過了好幾覺。一般情況下絕對退燒了,畢竟又不是什麼嚴重的病因,就吹了個小風。
但是今天這高燒不退直到黃昏時分,感覺有種不燒死我不罷休的狠勁在了。
這系統恐怕我提刀到它家門口一把給它噶了吧?我有點想笑,還沒見面系統就給我一種初中班主任的感覺,他仰仗自己是個成年男人,還不敢盯着我的眼睛,唯恐我給他一刀捅了。
真正的反派角色從不窩裡橫。我缜密地分析着把大家都玩弄于股掌之間的系統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對于它,我直接等待時機,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等愛理的遊戲也打通了,我也超進化了,上去就化身宇宙無敵大反派跟它決鬥。
估計輸液吃藥都不管用,我再怎麼休息也還是那張青白的臉。越是這時候我的大腦轉得越快,系統沒有能力把我直接燒死,否則不早就這麼幹了?
它大概覺得我跟着大家一起去見愛理很礙事,畢竟是個早該死了的bug,就算什麼也不做,我存在就會讓人感到不安。
可命運就是這麼有趣,早該死了的bug是它和愛理兩個人聯手救活的——還沒有存在主觀意願。
翻花繩到淚壺都嫌我的手指燙,它自己撒開手逃走了,跑到一邊怎麼也不肯回來。
我昏昏沉沉地閉着眼,也許都是我的陰謀論,其實隻是自己的身體缺陷罷了。
今天有火燒雲,還是燒得極為豔麗好看的那種,金紅的光染了半邊天的雲彩。
它燒得多重跟着被點着的我火勢就有多大,紅腫的眼酸痛着,終于又有了困意,我的目光描摹着窗外的雲,四周有種死寂之感,漸漸就閉上了眼睛。
不知炮灰覺得自己肯定死不了的時候,是不是一根新鮮出爐的flag,總之閉上眼睛後死活也睜不開有點讓我焦灼,不會吧!我真就要這麼遜的退場了?
緊急自救行動開始,掙脫沉眠間我正要下達命令讓淚壺擡手猛抽我的臉,漫長的斷斷續續的努力下,隐隐約約好像聽到宿舍門被敲過了好幾遍。
然後我聽到了一聲鎖舌斷裂的巨響,直接把我從夢魇中驚醒。一個腰部發力就猛坐了起來,額頭上的冰袋“啪”一聲甩到了腿上。
門是被一腳踹開的,五條悟大步流星地走進來,胳膊上挂着隻塑料袋。目睹了我上半身從床上彈起,這場景總覺得分外眼熟,曾經剛到高專時在醫務室也來過這麼一出。
看來他也是這麼想的,一開口就是曾經的台詞:“好默契。”
但是卻沒有像那天一樣笑出來了。
他把胳膊上的袋子甩到了旁邊的書桌上,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了床前,俯身擡手去摸我的額頭。
我看了一眼被他丢在那的東西,很眼熟,是我早晨查門店信息才看見過的限量款蜜糖吐司的包裝。
額頭因為敷着冰袋物理降溫沒有那麼燙,但是他的手心覆上去我才發覺依舊是我的頭溫度高。
“完了哥們,我要死了,快帶我飛去神奈川,我見奶奶最後一面。”我中氣十足地說。
他墨鏡後的眼睛睜得很開,也許在用六眼看我體内的咒力。室内沒有開燈,血紅的夕陽餘晖幾乎把雪發的人染成金發。那雙蒼藍的眼眸像極地的寒冰,它們現在像那種棱角鋒利的冰冷寶石,我隻覺得敷在額頭上會很舒服。
“笨蛋不是不會發燒的嗎?”
他動作很急,用不着掃視周圍就精準拿走了身後書桌上的退熱貼撕開包裝拍在了我腦門。
掀起被子長臂一展就把我給提了起來,因為我穿着一套發燒專用睡衣,他從旁邊的架子上扯下張毯子包粽子一般刷刷兩下給我裹成一團。
整個人瞬間騰空,我就他的發言肯定道:“我也納悶呢。”
也許突然覺得拎着病人走有點反人類,五條悟思考了一會,研究着該怎麼搬運我。
公主抱之所以成立是靠被抱着的人坐在對方的手臂上,并同時躺靠在另一隻胳膊上,雙方需要互相配合。
但很顯然兩方差距懸殊時,哪怕錯誤的抱姿也能被輕松實施。五條悟一手在我的膝窩、一手攬着我的肩膀,就這我還沒從中間漏下去,實在是手長臂力也強。
也可能是我太矮了,唉,什麼時候能長一米九呢,他都可以被我輕松公主抱。
“咱去醫務室輸液?”我問,有點明白他的意圖又有點不明白。
五條悟匪夷所思地看着我,那表情之下還有一份認真的焦灼:“難不成真要去神奈川了?你真的感覺自己堅持不住了?”
我趕緊搖頭搖成撥浪鼓:“你來了應該沒事,主角光環在我肯定死不了。”
這真的不是瞎猜,我在想,會否一直安然活着是因為我與朋友們關系密切,他們的光環照着我,讓我不至于在黑暗中被風雪凍斃,或者因偷來的燈火焚身而亡。
他盯着我的眼睛,我也盯着他,視線交彙三秒,他表情沉重:“已經說胡話了。”
“你怎麼跑來找我,傑和硝子呢?”我确實有點糊塗了,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尴尬地把反駁的話咽回去,說點證明我還正常的人類問題。
五條悟開始往外走,他走得速度很快,一如往常走路時腿長步子大從來不會等着同行之人。但他的手很穩,沒有初次見面時把我當做物件一樣随便提着搖來搖去。
“他們倆有事。我給你打了十多個電話,叫你下來拿傑買的吐司,顯然你當時在睡覺。”
真的給我也帶了吐司啊!還專程跑一趟來送,好兄弟嗚嗚……
“太感謝了,你幫忙把我交給校醫就行。”
我面朝着天,看見勻速移出視線的天花闆上的照明燈,而後是門框。
天空映入眼簾,沒了窗子的局限和玻璃的阻隔再用肉眼去欣賞,火燒雲的壯觀絢爛才完美展現。
在我平躺的角度能從他下颌的角度往上看起,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的帥,冷淡的表情也很是少見。
“你不是詛咒免疫體質嗎?當初我看見你兩條手臂完全接觸那隻咒靈飽含詛咒的血也毫發無傷。”他突然垂眸盯了我一眼,問起件奇怪的事。
我一下子精神了,是他剛剛用六眼看過我,思索着道:“是的,我是當時沒有防禦也沒受傷……想來我對詛咒的抗性很強,因為體内咒力量很大。”
五條悟擰起他好看的眉毛,嘴巴狠狠的撇下來,一臉不爽到了極點。
他幾乎是陰陽怪氣地說:“那你為什麼還會因為詛咒把自己燒得要死?抗性高到堅不可摧,但就對她一個甘願沉淪?”
我睜大了眼。
對,六眼能夠看清咒力,那麼他遇見愛理時就會知道我臉上的詛咒和她的咒力相同。而我剛坦白過曾經偷了人家的術式的事情。
聽了這話我可以确定身體反應是這個詛咒導緻的,系統大概就是在通過它來施加壓力。
我一直覺得這是作為小偷應該接受的懲罰,本不會因這種詛咒受影響的我隻把免疫系統向它開放了。
“呃,啊,新同學怎麼樣?”
“……”他抿了抿唇。
五條悟一臉随便,平淡道:“啊……長得很好看,術式很能打,聲音很好聽,活潑又可愛,還是個特級——這麼說會加重你的病情嗎?”
他低頭看我,那雙漂亮的眸子在一片血紅的夕陽之中是冰冷的藍色。因為靠在他的胸口,我如果沒有燒的耳鳴,大概能聽到他的心跳。
“?”正樂着放下了心,一聽這麼高的評價,愛理果然如我所感是個好人,熱情又開朗,讓五條悟這樣的人都贊不絕口。系統給了她一個六邊形戰士的面闆,想要保護同伴肯定手到擒來。
他突然面目扭曲了一瞬,白睫毛像小扇子一樣忽閃了好幾下,死死咬着嘴唇,分不清是開玩笑還是認真地問——
“她……是你前女友嗎?”
“?”
我配嗎?當人家前女友?
啊不對!重點好像不是這個,首先,為什麼懷疑我的取向?其次,怎麼就聯想到我和愛理身上了?這幾乎是跨次元拉郎配了吧,相愛相殺也找顔值同一水平線的才對啊。
“當然不是,你怎麼會說這種話?才剛入學不要給人家造謠。她都不認識我,我長什麼樣她都不知道。”
這下他直接張大了嘴巴,眼神中竟然含着悲戚看着我,五官的每個部分都在動容:“你的第一反應不是糾正自己的取向嗎?”
“……”還真不是。
我趕緊補上,補上全部:“我喜歡男生,隻有小學時遍地死人的時候牽過異性的手救他的命。這輩子都沒有談過戀愛,母胎單身至今,在被你帶來高專成為咒術師之前,一直隻等三十歲之後變成魔法師學會讀心然後行騙江湖騙出養老金去住海景房,哪天要爆炸了就跳到海裡炸魚,漁民們豐收的同時還清理了可能存在的海洋垃圾。”
“…………真是偉大的一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