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被插進鎖孔,似乎廢用的年頭長了,鎖芯已經老舊,腕子用力才磕磕絆絆地擰動。
“咔哒”一聲脆響,鎖舌縮回,我壓下門把手推開了門。
活動室裡沒有多少桌椅,倒是講台的位置堆着一些雜物,教室後方放着一張長桌。
面積不小,比一般教室大一些,廢棄這麼久确實怪可惜的,想要打掃出來再次利用也是理所當然。
我站在門口把視野内所有事物都掃視過一遍,這是間陽面的教室,透過另一側的窗戶可以看見外邊的校園景色。天光大亮,照得陰影都無所遁形,我卻沒找到半隻咒靈。
鑰匙收進口袋,我踏進了門檻。就在雙腳全部落地的那一刹,四周的景色在眼前飛快地扭曲變幻着——
好似電影特效般,那是夢中幻境在編織構造的感覺,像打散一副沙畫重新繪制。我默默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将咒力彙聚在雙瞳灼燒,看完了轉換的全程。
光線變作了橙紅色。
活動室裡出現了前後黑闆,講台就在身邊,講台桌上摞着幾盒粉筆,整齊的桌椅排列在原本空曠的空間裡。
地闆的顔色也變了,天花闆上挂着排排日光燈管。一切都那麼靜谧無聲,卻又令踏入門檻一步的人覺得此刻的寂靜也震耳欲聾。
黑闆上殘着那天值日生還沒來得及去擦的最後一節課的老師的熟悉字迹,在斑駁的光影下有點模糊。
落着灰的陳舊活動室一下子變成了充斥着人氣的普通教室,仿佛隻是放課鈴響過,所有的同學剛剛離開罷了,等到一夜過去,這裡就又會聚滿了人。
窗外的夕陽還是那天的模樣,甚至比記憶之中更鮮活。畢竟我已經不是那個看什麼都隻有黑白的全色盲,見過那抹蒼天之藍後,再看世界已然有了色彩。
“唉……”
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這間屋子在我踏入的那一刻就又一次沉入了那個傍晚,一切都如昨日重現,沒有半絲半縷的差别。
我把門帶上,習慣性地穿過桌椅路過了自己的座位,那隻熟悉的書包還放在那裡,翻一翻桌洞裡還能拿出一摞被牛奶泡過的皺皺巴巴的書和筆記。
淚壺睜着眼,澄澈之水飛散而出,在身周凝結成剔透鋒銳的長針。
我摸了摸桌面上被刻得亂七八糟的痕迹,基本都是“小偷”“騙子”之類的字眼。現在我在高專,的書桌已經不長這樣了,桌面上幹幹淨淨什麼都沒有,桌洞裡放着暴雨情人節的巧克力盒子,裡面裝滿了字迹各異的小紙條。
不繼續在座位上停留,我一路走到了教室後門正對的那扇窗子前。牆根處還放着水桶,窗台上丢着抹布,仔細看去連玻璃都是正好隻擦了上面一半,咒力湧動的雙眸看得清楚那未幹的痕迹。
一切都停在了那一秒,不,也不是。挂鐘仍然在我進門後遵循科學規則嚴謹地走着,窗外的樹葉被風拂動沙沙,橙紅的光柱裡塵埃飛旋。
血色的晚霞繼續染着天邊淡雲,隻不過這個場景裡除了我不再有其他人。
我把視線從窗外收回,低頭看着身後。在原本該是古河坐着的椅子上,立着一隻小小的扭曲,它看起來可愛得像隻史萊姆,眨着身體上三隻圓圓的眼睛。
“這是你的能力,讓這間教室變成進入者最不願面對的記憶畫面。”
向後挪了幾步,我站到了窗邊,完完全全回到了當時的那個位置。曾經的下一秒是打開窗子把自己丢出去,然後兩條胳膊都紮滿了玻璃。
它平靜地立在椅子上,然而伴随着幾秒時間的流逝,它忽然開始抽搐、變形——
小小的四級詛咒突然開始扭曲,它膨脹了一圈,蜷成一團,生長成了胎兒一般的存在。
好似走入油畫相片般的甯靜世界裡,四周寂靜,隻有黏黏糊糊的詭異聲音異常清晰。
直視就會令人不适的存在從靈魂深處就會讓人厭惡、恐懼,它還在繼續顫抖着,體表分泌出流質,一層層将其包裹起來。
下一步,猶如嬰兒出生時第一聲啼哭般的嚎叫完全刺穿了一直以來的安甯和寂靜。鋪滿整個教室的橙紅色光線似乎伴随着那聲凄厲的啼哭而變得尖銳刺眼。
晚霞紅得滲人,視覺内的所有存在都散發着不詳之感。
“哇啊——哇——啊——”
我的耳朵甚至因為那聲音過于尖銳響亮,一瞬間被刺激得什麼都聽不見。聾了幾秒鐘,疼痛逐漸傳來,耳内的嗡鳴伴着它的慘嚎一圈圈回蕩在軀體裡。
它在瘋狂地蠕動,原本承載小小身軀的椅子已經壓塌,醜陋的詛咒長到了一米高。接下來那扭曲的身體繼續膨脹,就這麼一直嘶吼着隆隆而起,最終停下來時隻差抵到天花闆。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隻三米高的巨型詛咒,它可以被稱作腦袋的身體部位上依舊長着三顆眼睛,但如今每個都有碗口大小,猩紅的瞳孔飽含惡意地看着這個世界。
扭曲的四肢筋肉交纏,裹着一層蒼白外皮的身軀鼓鼓囊囊如一座小山,内裡不停地重複着令人不安的蠕動。
“嘶啦”一聲,那三隻可怖的眼睛底下,蒼白的皮膚扯開一條血口,汩汩流出的鮮血一直淌過它畸形的全身滴落到地面。
黑洞洞的口腔裡咒力駁雜扭曲:“如果想要離開場景,隻要掙脫曾經的負面情緒,離開或者将我的本體找到祓除就夠了。”
它說話了,說得如此流暢,清晰可辨,大概是看了我的記憶學到的。
“我看過進入此地者的所有記憶,吸收你曾經的全部負面情緒……但我有一個咒縛,在我接收記憶的時候,不可以傷害我。”
“代價就是,我的狀态和進入者會保持一緻。假如他不受幻境的影響,我也能夠保持最佳狀态。如果他因為幻境而精神痛苦,那麼我也會異常虛弱。”
深呼吸,我讓淚壺灑出淚水,凝結成了一把長刃,握在手中。瞬間割破雙手的刀鋒讓鮮血噼裡啪啦打在地上。
“你都已經從我的記憶裡學到術式公開了嗎?”我感覺自己的聲音輕得好像不存在。
詛咒叽叽地笑起來,又是一陣可怖的動靜在折磨我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