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墓園的時候是個晴朗的豔陽天,我撐着那把淺色的陽傘,穿着高專制服。去年入了秋就野蠻生長的頭發積攢了太多的愁緒和離别,如今依舊吊繩般系在我的小臂上。
太陽把頭發黑穗子般的陰影打到了墓碑上,墓前的白菊白得耀目。我總覺得這别離的愁緒依舊牽挂着已在世界彼端的他,但灰原雄的笑容仍舊如頭頂的豔陽般燦爛。
我已經不再覺得天氣熱到窒息了,陽光也沒有那麼炙熱。它确實把傘面烘烤到滾燙,散溢的熱量就噴在我的頭頂。
但我又找到了心靜的方法,他去年夏天遞到我手裡的橘子汽水,可以清涼到往後每個夏日。
……
我給夜蛾老師發去了回來複課的消息,忙碌的新晉校長沒有疏忽對學生的關注,他立刻給我打了一通電話,我就坐在墓園外的台階上和他聊天。
他說同學們的狀态都很差,硝子和七海是幾人中情況最好的,打這通電話之前他以為我會是最消沉的。
“悟不是進展得很不錯嗎,他已經能把無下限開到自動擋,識别不同種類的外部威脅進行攔截或放行……長距離瞬移他已經能夠做得更好了,同時發動複數的「蒼」和「赫」不在話下,現在的研究課題已經是領域了。”
夜蛾正道語氣疑惑:“他每天給你發戰報嗎?”
“隻有他還有精力每天給我發研習日志……我以為他情況還不錯。”
聽及此,夜蛾的态度不明,他隻是說那小子也不怎麼樣,不過等我回去後一切都會慢慢好轉的。
而我本人——夜蛾老師和我聊了很多,他說我不像五條悟背負的那麼多,生來就有着要颠覆一切的宿命和強大。
誤判等級導緻的特級任務讓我負傷嚴重,但畢竟還要治好,否則我是死也别想繼續當術師了。為了掩蓋我的特殊,一直以來我都沒有抛頭露面,知道目前我情況的隻有夜蛾老師和七海。
曾經的每一次過量負傷都被我自己或同伴們一起瞞下了。這是夜蛾正道第一次發現端倪,當時還把他吓到了。
他說,我可以趁此機會離開咒術界,他隻會幫我掩藏我特殊的能力,幫我擋掉那些可能的危險,盡管不能确定下半生完全脫離咒術師的監督,但至少能過表面上的平常生活。
夜蛾正道說這些時沒什麼明顯的感情傾向,他也清楚我們這邊的牌很不錯,現在隻不過是黎明前的黑暗,要從最底部一點點往上熬,急不得也求不得。
對于年輕的術師們而言這是首次見證同伴的血與淚,陰雲黑壓壓積蓄在頭頂讓每個人都喘不過氣,有座大山壓得人完全翻不得身。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死亡就是從天上掉下來砸中誰就帶走誰,無迹可尋。
但實際上理性、冷酷地想,一切正在朝着一個全新的可能前進。
五條悟是扯開那個口子的存在,他身邊的同伴與他互相促成,成長到現在完全不需要擔憂的模樣,夜蛾正道非常欣慰,對我們都有着極高的評價。
他把我從人格到脾性再到實力和所作所為全都裡裡外外誇了一通,這輩子沒有接受過長輩如此情真意切的贊賞,我坐在那眼淚就沒有停過。
夜蛾正道說我是同伴,我是東京校校長的同伴,是五條家主的同伴,至少現在我們三個絕對是一條船上的人。
就算隻有我們三個,也能把想做的事情完成,他信任我,他認為五條悟也會信任我。
“入學的時候,我記得你說過自己‘沒有改變世界的大業也沒有野心和欲望’。所以早見,你想離開就離開吧,老師永遠支持你的所有選擇。”
這時候讨論這些其實看起來有些冷漠,剛剛失去了同伴,一條鮮活的生命,還要琢磨怎麼能達成最終目标。但我知道夜蛾正道在這一刻沒有把我們當做孩子來看待。
這裡的三個人中,夜蛾正道是成年人了,還是能坐到一校之主位置的人。五條悟就是一根定海神針,我毫不誇張地這樣想。就是偷來六眼照鏡子一瞧都能讓我充滿鬥志重新振作,他本質上是這樣強大到純粹的人。
而我,我這個别扭的倒黴蛋總在形變扭曲,想東想西,苦大仇深,化作一灘水又凝成一把冰。
“我不會走的,老師,我能活到現在全靠自己的信條,堅持這個讓我感覺很開心。所以這是我想做的事情,繼續當術師比離開要感到幸福。”
冒險可以半途退出,但我是那種即便遊戲存檔被熊孩子覆蓋了還會從頭再打的人。再說了,我是個受夠孤寂的膽小鬼,這輩子治不好中二病的主角心炮灰。沒了夥伴就要一遍遍嚼着回憶過活,沒了冒險故事就要垂垂老矣。
六眼真的什麼都能看到嗎,隻見一面時他就說過,我天生就是做這個的。
那一份信任簡直可以跨越所有事物,不管是時間還是離别,穿過我滿頭的愁緒和煩惱,把坐在席上看悲劇的觀衆全部一炮轟死。
在舞台上想演什麼就演什麼,這條航船駛進了百慕大三角,所有的人都消失了,隻要我還站在船舷上把劍高高舉起,他就會按期走上甲闆來,等着我用珍珠換走永遠念不完的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