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肯定自己沒法維持精神鍊接太久了,因為現在我就像得了狂犬病的瘋狗。
焦躁和不安讓我在夜空中飄來飄去,如同一隻巨型的黑色水母。我可以遮住月亮,蔭蔽蒼穹,從腳下的土地開始一寸寸向前翻找,收割所有攔在面前的生命,隻為了将綁架犯揪出來剁成碎末。
但是那樣不行,那樣我就真成小醜了,五條悟都要飛過來表演一個當場射殺摯友……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不能讓他動手,不能讓他動手,我得想辦法活下去,至少不能讓他殺了他久别重逢的摯友。
無盡的憤怒,無盡的複仇在體内洶湧,很快發酵為恐懼。我不能失去這個唯一能聯系現實的錨,不然我會立刻撕開口子離開這個世界。
這具身軀顯然并不是什麼好去處,我已經無法繼續堅持着操控它……痛楚自四面八方湧來,抑制那些破壞的沖動與悲傷的恸哭令人苦不堪言。
隻能選擇暫時斷開聯系。為了緩解最後離去之前的不安和哀傷,本能驅使着我開始到處貼标記——這是黯的一種能力,将觸肢投射為影子映照在人或物之上做好标記,再以咒力溝通标記時就能從被标記對象的影子中鑽出,相當于一次性的瞬移。
現在我以自己腳下這片建築開始了漫無目的地拂掠,龐大且無形的身軀成團成絮,那些黑紗般的觸肢翻滾着,它們掠過草地,纏上銀杏樹,探入池中攪動歇息的鯉魚。我一路向前,擠上緣側,終于意識到自己膨脹得太高太大,甚至無法被描述,沒有存在敢于接近……我開始向内收攏,如一朵盛放後突兀地想要合上自己花瓣的鮮花,墨色的影在抽搐、糾纏,貼地疾馳。
理智尚存,我沒有把觸手伸到這建築中的人身上。畢竟就算全身都帶着夏油傑的咒力,但還是擔心有和他還不熟的詛咒師在這裡做客,如此“招呼”,豈不被當做敵襲?
這個有影肆虐的森寒夜晚,房中也有人十分敏感,在我于空中顯出完全體的時候,就從窗子裡探出了頭。
啊,帶墨鏡的黑膚外國人,沒有害怕,是傑的夥伴嗎?
我的觸肢纏上他的脖頸,感受到對方因震驚僵硬的身軀,又快速将那抹陰冷的漆黑抽走了。
一團滾動的黑雲張牙舞爪碾過被自己圈定的範圍,就像在相新家。因着随時都能将身體在影子和實體之間轉換,沒有東西可以阻礙我惡靈般飄蕩。朝四面八方伸展而去的影帶把地面割成了羅盤,這裡仿佛已是我的巢穴。當黑影自世間生出,我便剝奪它們,栖身于每片暗色之間,是夜晚凝成的利刃,主宰雙臂所裹挾的全部生靈。
一種嘔吐的欲望将我從俯瞰的角度猛得扯了下去,我閃電般蹿回原點,隻一刹那就回到了黑發青年依舊立在廊道上望着墨影斑駁的小院。
沒有殺戮,沒有鮮血,但四處都散播着一股濃濃的有影注視的驚悚,讓人起雞皮疙瘩。
我記得自己和五條悟是怎麼說的,“毀滅就毀滅吧”。
我吐出長長一口氣,這時候身軀就像個吐水的河豚那樣軟綿綿地癟了下去。不,這不是我盡力的結局,因為我還沒開始遊戲就被ban掉了。真想不通,我這麼一個背景闆透明人怎麼會被ban,難道就因為害怕我的傳說級技能?愛理呢?主角役呢,快救一下啊——
噢。
系統并不在意炮灰反派什麼結局,大概讓遊戲停服維護了吧。
我又能依靠誰呢?一生都在丢失,短暫地擁有,現今搞砸了一切,孑然一身回頭。
其實我一直都不曾依靠過誰。
惶惶間,我又穿牆沖進小屋,把我的日記本保溫杯和相框都打了标記,又翻滾出來,一頭摔進院裡的花叢,給每一條新枝打上一截墨影。
我到底在做什麼?
還沒結束,還沒有——最後是能操控、收服我的主人,我在花叢裡拔出自己,帶着一股淺淡的幽香跌跌撞撞回到了他面前。我并沒有鼻子眼睛嘴之類的概念,可目前的狀況就像邪惡的黑影張開好似黑洞的巨口,把他整個人吞到了肚子裡。
而他就站在那裡,不做反抗。
空虛的胃袋終于感覺到了滿足,冰冷的影也溫暖起來……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不能吃!不能吃!我是個人類!我是個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