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令人迷醉的體驗令負面情緒組成的身軀叫嚣着快樂,它的怒火在噴湧,它複仇實現的尖嘯在回蕩。我花了很短的時間意識到那不是我,我是那個把「絕對希望」棄如敝履的高傲家夥,不論多麼悲傷也不會讓眼淚流出來的堅冰。
就像刺激自己的喉嚨,牽動自己的胃,我張開大口,把才咽下去的東西完完整整吐了出來——黑色的觸肢和顫抖的暗影跳動着縮小,從站在原地的男人身上離去。我把自己黏膩冰冷的觸肢都從他身上扯下來,夏油傑如一座雕塑般站在那裡,好像海葵吐出的小魚。
變成咒靈之後,不會哭了。
我沒有眼睛,所有的概念都是一團黑影,為了保持理智才模拟出了人類的固定視野。
夏油傑好像說了一些話,但是我沒有耳朵聽不見,又沒有耐心讀他的唇語。明明是生來就脆弱的玻璃心,我卻已經像世間恒定量一樣保持理智和清醒那麼久。
瘋狂的是我嗎?現在這個身體不是我了,面前能操控我的主人也在,為什麼不能休息片刻?要怪就怪這個人遛狗不栓繩。
這笑話還挺有趣,沒想到我現在也這麼有幽默感。
如同一隻擱淺的水母,抽幹力氣的觸肢紛紛垂下,平靜地躺在地面。我掉在廊道上,觸肢交纏蜷成一團,事實上看起來有些像巧克力果凍。
我想停止呼吸了,再研究如何停止心跳。咒靈不會有這兩種東西,但我的拟态可以讓我擁有。宣洩情緒過後蓦然回首,自己就是無窮無盡的負面情緒,再怎麼甩也甩不脫。
他朝我伸出了手,把這團潮濕、萎靡的腐爛物緊緊抱在了懷中。
如今兩人早就不分彼此,黯也是他。我知道這些情緒也屬于他,這個人在放任自己發瘋。
察覺到這點的我忽然就穩定了,不再慌張、不安、糾結、痛苦。
我發覺自己也可以影響他,騙子有這個世界上最堅韌的靈魂。不比六眼神子那份強大不可摧毀,它易碎,但碾作灰燼仍不是灰燼。
“希……”
這回讀懂了他的話,那是我的名字,雖然是真名。
青年的神情裡喜悅是多于哀傷的,兩人的戲劇演變如今終于有點老友重逢的意思了。我的精神很疲憊,到最後什麼也不想了,隻是看着他。
夏油傑披着還在滴水的頭發,從院子裡的植物能知曉現在的季節大概是早春,就和我離開的時候差不多。我把觸肢纏上他的濕發,裹好了防防寒。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以前那樣。
“沒事了,别消沉,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沒事的,我倒黴還技不如人,被抓走了也怪不了别人。”
都已經過去七八年,摯友沒能把我解救,傳遞信息和求救也許沒有必要,希望渺茫。但我還是秉持着自己一向的謹慎,把我知道的有關綁架犯的所有都仔細告訴了他。
聲音開始變得斷斷續續起來,我也不清楚自己在用什麼說話,咒靈是會說話的嗎……會吧……
“悟過得怎麼樣,咒術界現在情況樂觀嗎?硝子應該是高專醫師了吧,夜蛾校長和上層有好好保護她嗎?”
“我無所謂,怎麼着不能活,我的生命力比蟑螂還頑強。”
我還想說七海怎麼樣了,歌姬前輩是不是和她設想的那樣去京都校發展了,悟有留校做教師嗎,我的東西怎麼會在他這裡之類的問題……
混沌代替了清明,隻是一個走神,我就又忘了自己是誰。
最後收回精神的鍊接時,台詞竟然是蟑螂。
很沒有美感啊!我還想再說兩句大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