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是熟悉的面孔,記憶中平凡的日常,一個個鮮活的靈魂,喃喃在耳邊低語——這是人間。
公司的保潔和公司的幹部死在一起了,屍體交疊的畫面讓人看了覺得諷刺。洶湧的特級咒靈各式各樣眼花缭亂的術式就像八百顆流星一起撞地球,還都瞄準了不同的方位。
她給了宏安一筆啟動資金,是這個公司最初的那個資助者。某種意義上講,年少無知因為好奇踏入咒術界的她是點燃引信的無數火苗中的一朵,這也是她的罪孽。
可身前這個一夫當關的男人更讓她覺得可怕。
是怪物吧,嗯,一定是怪物。真的還是人類嗎?他這種存在揮揮手就能把所有普通人都像剛剛對付宏安小姐那樣碾成灰燼吧。
她感覺自己正在一隻巨大的炒鍋裡,食材們碰撞着迸濺血花,到處都一地狼藉,飛來飛去的咒靈和觸之即死的攻擊,危險、危險還是危險。普通人到底拿什麼活着?
瘋子想毀滅世界,登上人肉高塔在頂端與怪物舞蹈,這不是中二病妄想,這不是恐怖電影看多了的靈異愛好者的狂熱行動,這是現實。
好像在保護他們的男人爆發出極其恐怖的實力,那種壓迫感令人窒息,令人害怕得作嘔。她死死抱着自己的兄長,河源木就像兩隻老鼠間那隻聰明又堅韌的,不惜疼痛用尾巴在唯一可以攀附的浮木上打了一個死結。
男人不會去扯斷墜在身後的老鼠細小的尾巴,但也不會在意摻和在下水道裡的兩隻老鼠的下場。
不像那些帶着摯友咒力奔赴此地開始無差别殺戮的咒靈,他即便于盛怒之下也依舊睜着清醒的雙瞳,看破身前身後,一眼望至空處。
隻祓除咒靈,沒有對組織内其他人使用私刑的最強咒術師以一己之力消滅掉了此地所有的堪稱世界末日啟動按鈕的特級咒靈們。和他并肩作戰的摯友的咒靈,也在敵人數量跳動為“零”的刹那擡臂祓除。
他的降生打破了善惡天平,一念之間就能決定哪方是赢家。站在人類一邊的六眼神子如今依舊是緻使天平傾斜、沉重到無可撼動的砝碼。
時間回到那隻式神使自爆的刹那。當宏安早紀豢養的咒靈也突然像泛濫的災殃般灌入戰場的時候,咒術師們的防線幾乎被瞬間沖垮。
可驚人的是那些提前一步湧入戰場的咒靈轉而開始對其進行同類相殘,發覺這一情況的術師們利用這一點才得以讓大家保全性命和實力,一路且戰且歇。
今時今日的戰場之上,互相詛咒的不止詛咒師和咒術師、咒術師和咒靈、咒靈和非術師……還有咒靈和咒靈。
這崩壞的世界讓每個身處戰場之人都感到無比荒唐和絕望,那是一種化身為實質的“混亂”,攪得沒有一處地方安甯。
好像在所有人的心頭按上這樣一個烙印——變天了,今後的世界隻會越來越混亂,命運的車輪在加速滾動,要把一切秩序都碾個粉碎。
這是教科書級别的,“故事的序幕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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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源木俊一抱着昏迷不醒的正津律子,搖搖晃晃地穿過碎石瓦礫遍布的街道,假裝兩個人是幸存者,投靠了穿着西裝的輔助監督。
很快就有熱心的咒術師帶來擔架接過了女孩,他跟着後勤人員去找醫師治療。
男人最後回頭望了一眼工作了近十年的地方。
他的工作,造成了今日的人間地獄之景。此後哪怕繼續逃避,回老家帶着妻子和老爹去種田,這番景象恐怕也會在每晚準時光臨他的夢境。
“啊……是被詛咒了啊。”
血腥味的寒冬冷風刀割一般剜過他裸露在外的皮膚。
這就是詛咒,哪怕一直自诩是個小盆栽,隻是捧着大方案交給老闆和幹部的小跑腿——他也逃不掉,他被詛咒了。
隻有那幾分鐘前一時間沖向大腦的熱血燃燒起來的火焰,融斷了原本絞于頸上的吊繩,使得他能雙腳重回地面。
麻袋裡隻見過一面的小屁孩救他第一次的時候,說着大道理:“相比肆意妄為地揮霍短暫的生命,還是選個能得到真情和愛的活法好了。”
他也是有術式的詛咒師,當年能夠答應宏安小姐的邀請,還是自诩與衆不同吧。
十年前的他被拽回來,在揭開的真相前恍然發覺,自己不明不白的死了肯定不會甘心的,家裡還有老爹要養。
十年後的他因為抗了一隻麻袋,又被從死刑線上拽了回來。
這是人類的宿命,與詛咒糾纏戰鬥的宿命,她當術師,其實是為了斬斷所遇到的每個小炮灰的宿命。
這多可笑,盡情地互相詛咒才是這個世界的真理啊,哈哈哈哈……
但是聽到刀刃斬斷宿命之繩的斷裂之聲時,他由衷地感到強烈的、激發全身的人性在體内沸騰。
那是名為「絕對」的「希望」,此刻燃燒起來,就是把虛無化作意義。
被詛咒了?不不不,朝前一步,詛咒師也可以摘掉前綴——他可以不是咒術師不是詛咒師,隻要他是「人」,就足夠了。
因為這不是單純的希望,在希望面前有個高調又強橫的字眼,叫“絕對”。
那一刻開悟,哪怕什麼也不做隻是微笑迎接死亡,也會覺得日暮後并非長夜,甚至黎明無需祈盼,雙眼睜開時便會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