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
我有思考過自己這個“獨身、負債、初中生”炮灰角色的人生走向——還清債務就是主線任務,否則走入BE結局“轉身向紅燈區走去”或者“欠債不還亡命天涯等黑老大和我展開‘我逃你追誰都插翅難飛’”。
為了防止出師未捷身先死,我開始強迫自己融入生活,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餘力支撐起這樣平凡又勞碌的日子,把先前那些轟轟烈烈的往事都打包塞進記憶的角落。
現在是櫻花季啊……店裡也推出了時新的甜品和茶飲,春日限定什麼的。就連同事也有被安排穿着櫻粉和服的,要邀請她陪坐需要買下整份春日限定套餐,那價格足夠我這種零工一個月的工資。
我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櫻樹,花瓣在清柔的春風中打着旋,軟得像一揉就碎的雪。
我從【裡】又回到了【表】,一切都和離開前别無二緻,暫停了整個世界的時間,那種感覺不論幾次我還是會為之怔愣。
這個世界開始變成我手底下的遊戲了,好像隻有系統才是和我對等的存在——它等着我出招,好抓住破綻一舉拿下。
有着那些長到拗口的被動技能,在系統栖身于靈魂的狀态下,我本就存在感稀薄的人生變得更加坦蕩了。也不是沒試過和好奇我耍雜技本事的同事們發展過友誼,隻是結局不太妙。
大部分人甚至記不住我的臉,在其他地方打工時更是完完全全的背景闆,隻有在咖啡廳裡端盤子的那一刻還能算個路人甲。
每當回到那間豪華空蕩且是負債來源的大房子時,我總會像個被工作打倒的社畜迅速陷入沙發成為一具屍體,安靜的仿佛死了。
有時卻也不然,我會扯着卧室的窗簾非要把它當成夏油傑,一邊大喊你不要死啊一邊抱着嚎啕大哭。眼淚不再有淚壺承接,我卻還在不要命地哭,好像勢要把這屋子都給淹了。
很不好意思的蠢事辦過許多許多……拿着那個幾近報廢二手手機播出一條條熟悉的号碼,再在對方接通前搶先挂斷——失明的時候堅持從客廳的一頭滑鏟到另一頭以鍛煉自己的身手;把漂了滿屋的眼淚捏成各式各樣的咒靈擺件,給枯燥的生活增添趣味;對着餐桌回憶戰鬥中的進攻動作,卻不敢将房東的昂貴實木家具碰出半條劃痕。
如果不是把精力都放在了暗中研究操作台上,我也許會嘗試去當個詛咒師,或者在暗網上接些力所能及的委托。
高風險高回報,沒準就能大賺一筆還清債務……可伴随着搞出bug的驚喜,這些填補内心空洞的行為藝術、經營現實生活的願景被我盡數抛之腦後。
我時常安慰自己,很快就可以收束表裡,一鼓作氣沖入主線去找系統一對一,我直面最終boss,和它見招拆招。
卻又會生出疑惑質問自己——你真的也開始把這個世界當做遊戲了嗎?
我總覺得自己要擱淺在這個不斷前進、悶頭選擇了熱血少年漫的夢裡。
“女仆小姐~喂?”
我聽見有顧客在喊女仆,距離很近。回頭才發覺自己身後打着蝴蝶結的圍裙系帶已經被扯了幾下。可我今天沒有觸覺,這樣的催促也沒能喚醒這個杵在那裡發呆的服務員。
“主人,您是需要點餐嗎,稍等我去給您叫來相應的女仆哦。”思緒回歸現實,我立刻轉身把手撣往臂彎一搭,鞠躬吐出背得流利的台詞。
我隻是一個跑堂的,不會點餐也不會陪聊。因為挂了滿身的被動技,不出聲就查無此人,融入背景的能力不當刺客已是暴殄天物。
然而當我擡頭看清客人的模樣,反應過來剛剛那鑽入耳朵的聲音之時——在此時此刻,此處此地,就像電影導演突然選用了慢動作、印度電視劇的特色運鏡開始、小行星撞擊地球發出巨響,地震波蕩平全球大陸……
明明今天被奪去的是觸覺,我卻短暫失聲了。喉嚨裡卡着一口早春的空氣,和心髒同一時刻提起來的是胃,而後肺部的換氣過程就遭遇了阻礙。
如果我沒有僵硬到失去表情,那麼這一刻我的兩隻眼珠應該是即将瞪出眼眶的狀态。
白發男人穿着一身高專教師制服,翹着二郎腿,鞋尖都要觸到雙人座的對面椅子。他撐着下巴懶散地靠在鋪着洛可可風格花邊布的小圓桌上,另一隻手像捉着貓咪的尾巴那般拎着我圍裙蝴蝶結的一條帶子。
一年過去,他不再需要繃帶纏住眼睛,卻也沒有戴回墨鏡,反而是用上了黑色的眼罩遮住雙眸撩起頭發。
系統為了打我的臉,都不惜這種程度的發瘋了?
就算他完全不認識我,但五條悟能坐到我身邊來,甚至和我說話,它是不是腦子抽了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我的那個「100%透明度·限定圖層不可見*稀有」被動呢?昨天我和普通npc交流的時候還困難重重,怎麼如此重磅時刻下,它不僅能容許我作為一個實體存在立在原地,還能容許對方能夠觸碰到我?
這一瞬間我真的覺得自己挨了一發無量空處,大腦處于停轉狀态。
緊接着一股緊張感便爬上了脊背——不會吧……不會真的因為我在【裡】打了一架,不符合我普通人的設定,就這麼把自己給暴露了?
系統到底想要幹什麼?
過量的疑問開始與我曾經那些穩健的猜想激烈碰撞。直至今日我才驟然發覺,如此對壘過招,瘋子的思維絕非常人可測,相比之下,一直以來我都有些理智得過頭了。
“诶,怎麼了嗎,我想你來點餐不可以嗎?”他很是自然地接話,打破二人之間的沉默,仿佛我僵立在原地的動作隻是因為被委托了不熟悉的工作而感到局促。
我發呆大概有十秒,這十秒内頭腦風暴想着關于自己處境和系統的種種。五條悟就這麼也等了十秒,十秒後吐出故意找茬般的台詞。
“……”
說是故意找茬,但這個年齡的男人已經沒有十六歲時那種一看就脾氣不好會打人的不良大少爺氣質,說這話時更像搭讪。
我的喀秋莎不知道丢在哪了,頭上光秃秃的,和同事們格格不入。在換衣間的時候為了确定腦袋是否撞出了傷口,自己還把頭發揉得亂糟糟。臉上的瘡疤依舊,僅僅戴副眼鏡是遮不住那股陰郁氣質的。
“主人稍等,我去給您拿甜品單。”
我當然不會相信他是一眼相中了這個發呆的女仆要搭讪,也許隻是因為我站得離他的座位最近?等等……他是什麼時候進店的?
這個時間點餐廳隻提供下午茶,我本來想按照正常的應對方法,先對他答應下來,然後去叫專門負責點餐陪聊的同事到這一桌來。
結果轉身才走兩步,我低頭就見一根圍裙帶子飄了下來。五條悟根本揪着沒放手,我一走路背後的蝴蝶結直接被抻開了。
沒有觸覺,感知力會下降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如果不是刻意保證眼耳的敏銳,估計我能頭也不回直愣愣走出去好幾步圍裙都要被拽掉了才會發覺。
“啊,不好意思,是勾到我的扣子了。”男人禮貌地笑了笑,放開了指尖。
我張了張嘴,感覺自己的額頭在滲出細汗,幾乎在瞬間想到了那個無法掩飾的最大問題——
曾經我們見第一面時,他便用那雙看得清所有咒力的六眼看出了我體内那僅憑意志力束縛的咒力之洋,看出了我不停積攢着負面情緒的天賦。
那顆在滴落着永恒淚雨的心髒。
如果那個也許是debuff的被動技失效了,不再是透明人的我在他眼裡,絕對就是一顆行走的未知核彈啊!!
系統不會想讓他把我就地正法吧……
一邊走一邊系好圍裙,我在店内找到了正清閑的同事報了桌号,自己則湊到窗口繼續着傳菜員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