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地獄笑話了嗎？！被自家隊友親手送上西天，這麼出師未捷身先死是吧？

五條悟不是那種為了穩妥處理就給我這種人間威脅打上死刑标簽立即解決掉的人，但難保我不會被抓走關起來或者監控，作為陌生人的我遇上的也不是那個年少的他……

忽然有一股熟悉的既視感蔓延開來，我甚至下意識笑了。曾經還是個傻乎乎的小偷的時候，我也是這樣糾結地為自己堪憂的未來不停猜測。

那一天我頂着滿臉的血，十六歲的五條悟提着我的後衣領，踩着那片星空向我尚且未知的方向大步走。而我在短暫地震撼于雙腳第一次離開地面的高度後，因為逞強耍帥昏厥過去。

那是第一次相遇。

沒過一會兒，被我叫去幫他點餐的同事就徑直朝我走了回來，我正在頭腦風暴接下來該怎麼辦，守在傳菜口随時準備端盤子假裝自己很忙。她拍了下我的肩膀，好在我一直都有留意她的動向，不然還真發現不了。

“那個……”

“前輩你好，我叫早見真名，是一個月前來的。”

“哦哦，是早見啊……對，你那個‘絕招’超厲害的——啊，剛剛你告訴我要點餐的客人點了春日限定套餐，指定邀請早見去聊天。”

“……”

指定邀請……意料之中，但壓力山大啊。

我咽了口唾沫，再次初遇時，我仍然在為自己的小命擔憂，讓人有些想笑，天與咒縛啊天與咒縛，你真是把我坑慘了。

将工作轉交給同事，我端着免費的茶水又回到了五條悟的位置。

店裡的客人中鶴立雞群的白發男人再次出現在視野裡，我被叫來之前，各式各樣的甜點就已經端上了他的桌子。五條悟在忙着給每一樣閃亮亮的甜品拍照，我按照店裡的規矩坐到了他對面的座位上。

他這打扮其實已經讓一些客人側目了，剛剛和我交接的同事完全就把“那個人戴着眼罩還能看見東西真的好神奇”寫在了臉上。

其實如果是出來逛街吃甜品，應該戴墨鏡才對吧，也不會穿制服。

叫我去接手服務的時候，她的表情明顯是在奇怪我怎麼一點不對這人的特異功能驚訝。估計轉念一想我是專業頂盤子的，可不，都是民間藝人。

得念開場白。

“主人您好，我是您指定的女仆——啊，雖然不想告訴别人我的名字，但既然是主人的話，我就勉勉強強告訴您吧，我叫……呃，我叫福爾摩斯。”

店主給我編好的人設是傲嬌、社恐、文藝，雖然對這些關鍵詞毫無建樹，但我在培訓時的扮演倒是勉勉強強過關了。

因為隻需要端盤子，我甚至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花名該叫什麼，如今頗有點變成小學生的工藤新一急中生智給自己取名江戶川柯南的既視感。

五條悟仿佛完全不介意我近乎棒讀的自我介紹，很是捧場地小聲鼓掌：“诶～是小偵探啊，好厲害！”

意外的熱情……

“雖然是偵探，但，但是也沒有很厲害……”我手指僵硬地推眼鏡，假裝害羞，雖然演出來更像老師要點人回答問題時裝鴕鳥的學生。

白發男人一下子繃不住嘴角，毫不掩飾地笑了起來，連拿着的手機都拍在了桌上，發出清脆的一聲。然而在我以為他笑夠了要開始吐槽的時候，對面的人卻搖了搖頭：“NO——福爾摩斯小姐真的超厲害的，我看得出來哦。”

他一邊說着一邊把手機放回了口袋，意有所指的話語依舊語氣輕松，但男人卻收起了嘴角的弧度。

他忽然這麼做的時候，因着黑色的眼罩遮住雙目，令人什麼都捕捉不到，失去對他真實情緒的窺探。

僅僅隻是不笑了也并沒有給人嚴肅的印象，是否真的态度散漫要看那雙藏住的眼睛在做什麼。在瞪視我嗎？還是在睨着窗外的景色？

也不知為何，和他面對面坐在這裡時，我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哪怕是剛剛頭腦風暴不停猜測也不曾有過的想法——

我的那個透明人被動技能，真的已經失效了嗎？

也許……它一直都在起作用，我仍然是一塊背景闆，一隻駐足在人群中的幽靈。

沒有心悸的感覺，靈魂空洞上的血液也如一潭死水，不曾移動分毫。

有沒有一種可能，系統自始至終根本就沒有把視線投下，它不在這裡，我們的此次相遇，與它沒有半分關系。

他就是看得到。

我的腦袋裡井噴似的湧出畫面和聲音——少年從天而降轟碎了掉下來的三樓的牆壁，他說“簡直就是超級核電站啊”、“你要就這麼自己走到外面去，爬上救護車，然後呢”、“但是你死前不發瘋，還在瞪着眼哭，所以不殺了”……

二十八歲了還在外面到處撿學生，六眼就不能休息似的逮住透明人也要看清楚。

怎麼十年了還和當初一樣有顆絲毫未變的心？

“……”

我大概就是和他學來了這股令人安心的氣勢，誰來做宇宙恒定量和天花闆？也許是我們。心鎖關不上的那一日與所有人訣别，某種意義上我永遠離開了那些深愛之人。

不管回到過去還能再次相見，離開就是離開，它的傷害不會因為還能相見而消失，這是既定事實。

所以那時在帳中相對的我們兩個都是此生最充滿勇氣的時刻，并非心中涼薄不懂物是人非，而是決心要灑脫強大，埋葬青春和那次旅途中的所有，他等我撼動時間線重啟一切。

今天我們再次初逢，他又用那雙獨一無二、看我看得最清楚的雙眼看穿了我。

就算老友重逢，我也不會去用記憶束縛對方，或者因為身處此種境地黯然神傷。

忘了就忘了，我們可是并肩作戰的夥伴，不是擁有者和被擁有者，不是我嵌入你的人生或你嵌入我的。

誰都沒有徹底改變過誰——那份互相成就的故事印刻在我的腦海、刻在我的身上，也留在2017年12月24日的他身上。

再初次相遇，就是初次相遇。

我沉默着看他，臉上隻有掩飾得很好的呆闆疑惑。男人摸了摸下巴，狀似打量着對面仿佛普通人的平平無奇打工女仆。

“簡直就是超級核電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