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

我裝作聽不出他話裡的意思，繼續兢兢業業地扮演自己的角色，這不坦誠的表現使得局面變得微妙起來。

“眼睛會放電呢，小偵探。”

男人終于又露出了笑容，這讓他表現得好似剛剛是在盯着我仔細端詳。當我擡眼看他的時候，隔着一桌不停散發着香甜氣味的點心，狀似觀察我的男人撐着下巴，語調随意地說着。

現在我們相對而坐，他早就不再翹着腳，而是相當禮貌坐姿正好。當他發覺我對暗示的反應是繼續表演社恐發呆，就立刻接上了一句讓邏輯通順的誇獎。

把人比喻成核電站是因為太會放電了？竟然還想得到這樣的解釋啊！

高手過招，我有點汗流浃背：“謝謝主人……我沒有練習過怎麼放電，能得到認可還真是——你有眼光啊，我才沒有很高興呢。”

這個傲嬌，是該這樣演的吧？

“噗！哈哈哈哈……這是你身體裡什麼其他人格嗎？”

大失敗！！！

對面的五條悟笑得快要滑到桌底去，甚至用一根手指撐起眼罩來去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

我假裝很忙地左看右看：“呃，是……是的，我有多重人格分裂症，現在和您講話的是福爾摩斯，剛剛的是夏洛克，她可能……不太友善。”

笑夠了的白發男人雙手撐起下巴，一張臉正對着我，予人一種他在隻看着你一個人的錯覺：“夏洛克小姐也很可愛，不過我還是更喜歡福爾摩斯你啦。”

“……”

明明他比我更會說話吧！怎麼感覺我像社恐中二病顧客，他是遊刃有餘的牛郎啊！

我狂推自己的眼鏡，感覺指節要冒火：“承蒙您的厚愛，在下十分感激。”

五條悟點的是春日限定套餐，桌面上很有排面地擺滿了一大堆碟子。春花主題的淺色系甜品大多是粉、白、綠撞在一起，配色可謂清新唯美。

菜品都包含什麼估計他在點餐時沒怎麼注意，桌上除了杏仁黃油焦糖餅、薄荷慕斯海綿蛋糕、葡萄柚奶油撻、櫻花馬卡龍、草莓芝士蛋糕，還有一杯奶茶和一杯目測怎麼也有六百毫升的水蜜桃汽水。

每一份的量都算不太小，他這一桌吃完是準備去暴打咒靈仨小時嗎？

“主人，店裡有打出不提供打包和外帶的标識。您要注意身體健康，一次性攝入太多糖分會影響礦物質的吸收、導緻體内其他營養物質如蛋白質和維生素的吸收不足——”

被打斷了。

我萬分震驚地垂眸，叉了一隻馬卡龍直接塞到我嘴裡的五條悟雲淡風輕地抽回叉子，銀光在他指間翻動閃爍。

見我這個表情叼着馬卡龍動也不動，他訝異地鼓起腮幫：“難道不是要你陪我一起吃嗎？”

沒有客人會自己買單請女仆吃飯吧？一般的陪聊女仆也沒有陪吃服務。我沒受過培訓，這也許不合規矩……我白吃公家的東西會不會被扣工資？

嘴巴裡正在散發着香甜氣味的馬卡龍令我短暫地失神，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尖，我舔了舔那塊銜在口中的精緻甜點——稀裡糊塗過日子，自從天降2018年，我沒有吃過比便利店的打折便當更美味的東西了。

在大腦還在試圖思考的時候，嘴巴已經開始咀嚼了。

不清楚他現在還有沒有懷疑外面的東西全都有詛咒師下過毒的那種神經質想法了……最強總不能在外面吃頓飯被下毒毒死……

咳咳，當試吃員給顧客排雷好像也不是不行。我給自己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認認真真品嘗了十秒鐘，我對馬卡龍做出了評價，除了齁得慌沒吃出什麼門道來：“主人，感覺甜點師傅今天沒上班，是他的學徒在上工。”

五條悟就這麼盯着我一臉淡定地假裝甜品美食家，指尖打着銀叉子：“好厲害，小偵探連這個都能吃出來？”

咳，隻是委婉地表示它的味道很不盡人意……

五條悟提刀開始肢解草莓芝士蛋糕，進食的速度有點誇張，好像一隻餓得兩眼放光、聽見貓糧聲都會轉成旋風的貓。可他吃相很好，和少時相比多了一分年齡加持的成熟感。這一過程就像看他變魔術——動了動餐具，盤中的漂亮蛋糕就以最佳姿态被送入口中，消失不見。

看他吃東西總覺得非常愉快。往昔同餐時，在那個互相陪伴的秋冬，五條悟常常會吃上一口後突然面露驚喜，把平平無奇的食物形容成天上珍馐，催着我趕快嘗一嘗。

當然他沒什麼耐心，一般挖上一勺或者夾起來就直接塞到我嘴巴裡了。好在并沒有情侶狗們互相喂飯的膩歪，我隻覺得他可勁往我嘴裡填東西的模樣像折騰無法自理病患的無良護士。

“這塊蛋糕味道還不錯，比之前我在千代田吃過的草莓芭菲的草莓要好吃。”品嘗結束的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點頭。

好吃的是草莓這件事和蛋糕沒有關系的吧……

“不知道主人有沒有吃過‘淡雪’，是‘佐賀穗香’的變異品種，果皮是淡橙色的。”

“吃過吃過！長得很可愛，而且糖酸比好，來做蛋糕配料很合适。”

五條悟對甜點相關的話題是個行家，畢竟他這輩子的最大愛好就是這個了。我有時會想他什麼時候會膩——吃甜是為了緩解大腦的疲勞，可他後來有了反轉術式。

二十八歲了還在喜歡小蛋糕，用“可愛”形容草莓。他這愈發放飛自我的活潑開朗相比一年前更加鮮明了啊。

五條悟絲毫不嫌那馬卡龍甜得人頭暈，一口一個施展食物消失術：“小偵探懂得好多，明明看起來還是初中生。”

啊啊，一個小屁孩在對草莓品種講得頭頭是道，絕對是沒朋友的書呆子怪胎。

“哈哈……我其實已經上高中了。”我打着哈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