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裡塞滿馬卡龍的白發男人咽下它們後，說起話來那股甜味依然在彌漫：“真的？這個時間應該還在上課啊，逃學來兼職嗎？”

我接過他擡手遞過來的奶油塔，迅速瞟了一眼周圍同事老闆的蹤影，一本正經地以在後廚偷吃的速度把它塞進嘴。

“啊，我欠了很多錢，就隻能辍學打工還債。”掩着嘴巴，我的聲音因為咀嚼而略顯含糊。

這一個月裡，除了以靈魂為戰場同系統厮打，被關小黑屋發精神病，晚上不睡覺用操作台想辦法弄出了【裡】世界嘗試逃逸，我就是在輾轉于商業街打零工。

怎麼話題變成誘拐負債高中生的前奏了？如果不是知道他是看出我的本質是咒力炸彈，總覺得下一秒就要說出“跟着哥哥走，幫你還錢，以後天天帶你吃甜點”之類的騙人話。

“诶，那豈不是正好缺一張錄取通知書。”

我盯着對面杯子裡上浮的氣泡，愣住了。

五條悟暫且放下了叉子，聲音忽然壓低了，語氣也肅然起來：“其實，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發現了一件事……”

“偵探小姐，你被詛咒了。”

他營造了一種萬籁俱寂的效果，于是在這段“令人震撼的台詞”之後，我推推眼鏡，防滑鍊上的金屬吊飾互相碰撞的聲音就顯得那麼清脆。

我語氣飄忽：“我确實一直都很倒黴……”

詛咒啊，這輩子詛咒我的人多了去。上天詛咒我、愛理詛咒我、系統詛咒我、傑詛咒我、他也詛咒我。

“還有嗎？除此之外，有沒有可以看到什麼特殊存在？”

“……半夜出門看見街上有流浪貓嗷嗷叫着在黑暗中打架，很吓人。”

“唔，好可怕！”

“……”

我一副裝傻充愣的萬金油表情從頭至尾，對面這位在旁人眼中打扮得非主流的民間藝人就這樣也用揣着明白裝糊塗的萌萌表情和我魔法對轟。

直到我發覺他的指尖在桌上随意且無聲地敲擊着，那不緊不慢的耐心姿态令我首先移開了目光。

展露了自己的好意并暗示自己是來招安詛咒師的男人和我這個全程不置可否的呆子無言對坐三秒鐘，他笑了一聲。

“你沒有觸覺吧？”

這笃定的語氣讓我頭皮狠狠一跳。

他狀似來捉我放在桌面上的手，長臂一伸就能碰得到。可是我無法以肉眼判斷他現在是否真的觸碰到了皮膚，還是僅僅懸空其上。

修長的手指開始在我的手背上打轉：“你告訴我，是像咕噜咕噜攪牛奶裡的糖漿那樣戳到杯底了呢，還是沒有？”

我平光鏡片後的雙眼盯着他的臉，因為他帶着眼罩的緣故，隻能去看着那高挺的鼻梁和漂亮的嘴唇。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歪頭将眼睛閃到與手背平行的位置！

“呀，作弊！”

男人瞬間收回了手，抓起叉子來控訴我，他亮紅牌的方式是戳起草莓往我嘴裡送。

看着我吃下紅牌忙着咀嚼，他的聲音正經了幾分：“有件事很在意——我竟然看不出你失去觸覺的原因。不是造成你臉上瘡疤的詛咒導緻的，你身上也沒有其他的詛咒。”

這樣啊……也是，六眼能看到我的存在已經很神奇了，他看不穿我身上的更多秘密才對。

我眼神飄忽地端詳桌上的甜點，一副很有心事的模樣。見此，他搖搖頭，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拇指潇灑地在屏幕上刷刷劃了好幾下：“你們店裡不允許客人要女仆聯系方式的吧——喏，如果有需要可以加我的好友，網上聊。手機号碼也在這裡了～”

突然遞到眼前的屏幕讓我不能繼續裝傻，隻得擡頭去看他。白發男人完全沒有逼迫的意思，聰明人講了幾句謎語就點到為止，仿佛覺得這隻長腳的核彈明天逃跑了找不見也無所謂。

也不知道這家夥是秉持成事在天的想法随便管管閑事，還是對自己的實力無敵自信，覺得就算我是壞蛋随時可能冒出來搞事也能立刻鎮壓。

“……”

我會進入主線劇情，走到像他一樣擁有光環的人們身邊去的。

但不是現在，我有把握在表裡收束時從系統的清洗之下保留影響的嘗試，還沒有到能在他這樣的角色身上起作用還不會被發覺的地步。

我們此次相遇的種種，注定會在表裡收束為一的那刻盡數歸零，減少自己在這條時間線上和所有人的接觸才最好，隻要不去相識，分别就無從提及。

于是我沒有說話，好像自己在扮演女仆以外就是個啞巴。身旁打開的窗子有微風吹進來，帶過一陣隐隐花香。

當他摸着我的腦袋說“要好好考慮考慮哦”，并且往我手裡塞了一整塊焦糖餅之後，真的以一己之力吃光全桌的甜品隻特意剩了一張餅的五條悟比着耶跑出了店門。

在收拾餐桌的同事過來之前，我拿着手裡的餅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幾秒鐘後突然反應過來般探頭探腦環顧四周，發現沒有人注意到，趕快把它往嘴裡塞，三下五除二吃得幹幹淨淨。

擦着嘴角的蜂蜜溜走，路過守在門口的迎賓同事時，聽到她們正在吐槽剛剛離去的那個引人注目的家夥：“活蹦亂跳的大人真是讓人瘆得慌……”

站在玻璃門前，我盯着一如往常人來人往的街道，口腔裡滿是殘留的焦糖味道，身感如夢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