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端怿正欲開口勸慰老太太兩句，隻是那聲音卻是顫的：“母親......”話開了個頭，她便讪讪止住了，再是安慰自己玉潔在宮中會過得好，她的孩子即将與自己分離也是事實，她作為母親，情緒不可能穩定。

好在葉氏自個兒緩解了過來，她拍拍玉潔的背，又一次叮囑道：“潔兒，到了宮裡莫要凡事都去争個長短，有什麼不痛快的，回來了與祖母說，别當面和公主們沖突了。

你年紀小，若是當面起了沖突，恐怕會吃虧。

待回府了告訴祖母，祖母豁出這張臉皮不要，也要替你讨個說法。”

在葉氏看來，給公主當伴讀哪裡是什麼好差事？公主不念書，伴讀受罰，公主脾氣差，伴讀遭殃，這哪裡是伴讀？是個受氣包還差不多。

旁人羨慕，無非是伴讀日後有極大可能會許配給皇子或是宗室，對家族大有助益，可那又是什麼好歸宿？她大兒媳的姐姐現在都是皇後了，可提起姐姐的時候哪回不暗中掉眼淚的，生的女兒都不能自己養，葉氏聽着都唏噓，若是自己的孫女遭此苦難，葉氏都想、都想——

罷了，抗旨這事想想而已，葉氏是疼孫女，可不是想要全家陪着孫女下去。

她歎了口氣，繼續對玉潔叮囑。

玉潔安靜地聽着祖母的教誨，時不時點點頭，表明自己記住了，心思卻落在了别處，她摸摸自己雲錦制成的新衣裳，這是皇後姨母賞送來的布料。

她雖從未見過皇後姨母，但記憶裡皇後姨母時常命人送東西過來，一定是個和藹可親的人，去和姨母住在一起，玉潔并不抗拒。

年紀尚小的玉潔隻知宮裡有姨母，有玩伴，還能讀書，卻并不知道，這并不隻是入宮小住，往後十餘年，那便是她的家，而她的家，便成了隻能在休沐日才能小住的驿站了。

屋外，沈端怿亦在囑咐要跟随玉潔入宮的乳母丫鬟，這二人都是她精挑細選出來的，乳母徐媽媽，照顧了玉潔三年，行事規矩，進退有度，沈端怿很信任她。

而那丫鬟紅纓，則是沈端怿的陪嫁，為了玉潔入宮，特意給派到她身邊的，不僅因為她的忠心，也是因為她與沈皇後身邊的掌事宮女紅螺是姐妹，遇着什麼事，她去說也方便些。

大事上，沈端怿已經叮囑過許多次了，這事到臨頭了，卻總擔心有所遺漏，忍不住再啰嗦幾句。

說着說着，便忍不住歎了口氣，手撫上小腹，原本她是打算陪着女兒進宮小住幾日的，好歹看着玉潔在宮裡習慣了，再回府。

沒什麼不合規矩的，本朝素來有嫔妃娘家人進宮小住的傳統，以彰顯皇家恩寵，沈皇後不愛行使特權，可偶爾破例一次，卻是不打緊的。

隻可惜......她前些日子診出了喜脈，如今尚未坐穩，哪好出門，這剛剛萌芽的想法，隻得擱置了。

沈端怿歎了口氣，這孩子來得着實不是時候，沈端怿忍不住暗罵了孩子爹幾句。

又想起當初玉潔剛出生的時候，那玉華山上能醫死人藥百骨的高僧登門，說玉潔命格奇特，要将孩子帶回玉華山培養。

那時候林家好不容易盼來了個姑娘，哪裡舍得，自是回絕了那高僧。

幸而高僧并未堅持，見他們不願，便離開了。

沈端怿原以為從此便不會與自己的孩子分離了，哪曾想，到底逃不過這一遭。

門房有人來禀，說是宮裡來人了，這才将沈端怿從回憶中拉了出來，衆人不敢拖沓，葉氏抱着玉潔，一行人便往前院去了。

沈皇後派了掌事太監秦林和掌事姑姑紅螺來接玉潔，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沈皇後的看重，葉氏暗中點頭，有皇後娘娘的庇護，小孫女在宮中的日子也能輕松些。

林家三爺在招呼秦林，沈端怿則拉了紅螺說話，寒暄幾句後，沈端怿主動道：“時候不早了，公公和姑姑都是皇後娘娘的左膀右臂，不好在外多耽誤，這便啟程吧！玉潔在宮中，勞煩諸位了。”

沈端怿身邊的趙嬷嬷忙不疊奉上了厚厚的紅封。

秦林笑得臉上的褶子都堆了起來：“太太隻管放心，我們娘娘就盼着林姑娘呢！”

紅螺亦是點着頭，從葉氏手中抱過玉潔：“奴婢們定會照顧好林姑娘的，還請老太太、太太放心。”

葉氏連連點頭：“有秦公公和紅螺姑姑這話，我也就安心了，玉潔，進了宮莫要任性，别給皇後娘娘添麻煩了。”

玉潔抱着紅螺的脖子，認真地點點頭：“祖母、娘親，玉潔記住了。”

告别過後，紅螺便帶着玉潔上了馬車，車輪滾滾，朝着皇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