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瑾想到家中李璇初那個溫吞性子,不免煩躁起來,扶着自己的玉腰帶問,“殿下尚未婚配,對夫妻之事知之甚少。可既知臣為四公主的驸馬,便不該插手臣的家事,更無需上達天聽。”
李雲妙自小被嬌寵着長大,細數晟國之内,無人能蓋過她的風頭,如今又怎會害怕一個趙家的臣子?她揚起下巴,氣勢,那是不可能輸的,正欲吩咐,便聽見外間馬蹄聲雜亂,又是一陣喧鬧。
交談聲傳了進來,樓外的禁軍不知對着誰開口,“殿下有令,閑雜人等不得擅入。”
那人似乎聽見了什麼笑話,輕笑着道,“倒要問問你們殿下,我究竟是不是那些閑雜人等?”
對于這位不速之客的身份,李雲妙心中似乎有了猜測,下一瞬她眼前就閃出個人影。
見他着朱湛色祥雲紋束腰長袍,更顯身姿颀長。高束的馬尾随風飄起,劍眉輕挑,鼻梁高挺,似精心勾勒而成。眸中澄澈與熾熱交疊,眼尾還恰到好處地襯着一顆小痣。晃着手中的赭色長鞭,嘴角噙笑,恣意張揚。
這般品貌氣度,讓見過之人不得不贊一句:好一位鮮衣怒馬的少年郎。
“公主殿下,小的不死心,非要上來親口問上一問,殿下口中的閑雜人等可也包括我?”
屋内方才劍拔弩張的氛圍似乎也有所緩解,李雲妙蹙着眉頭,不禁問上一句,“宋明煜,你不是在京郊大營整軍麼?怎麼回來了?”
她問完立馬擺手,轉身對着趙瑾,怒目而視,“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趙瑾背着我姐姐在外厮混,今日我定要帶他入宮,找阿耶讨個公道。”
宋明煜站在李雲妙身邊,他敢發誓,自己幾乎就要聽見她咬牙切齒的聲音了,看來小娘子真的氣得不輕。他聞得李雲妙之言,這才環顧屋内,一派淩亂暧昧的景象,醉春樓内,男女尋歡作樂,難道還能清心寡欲閉門念經不成?
他方才來時,滿眼隻有李雲妙,如今細看這番場面,不禁沉下臉色,握鞭的手就更緊了。真是委屈了姌姌,若不是為了給四公主出頭,她何苦踏進這種地方?
宋明煜上前一步,将床榻擋住。可他還是越想越惱,掃向趙瑾的眼光也帶着怒氣,點頭附和道,“殿下說得極是,不過……剛才聽驸馬之言,似乎并不願意入宮?”
李雲妙收到他投來的目光,便明白了大半。以兩人這麼多年的交情,自己瞌睡宋明煜便要遞上枕頭的,默契自不必說。
也不等趙瑾反應,她朱唇輕啟,“宋明煜,将人捆了,蒙上臉,我們這就入宮。”
宋明煜眼中浸着笑,拱手應下,“微臣謹遵公主之令!”
趙瑾聽這兩人一唱一和,說着便決定将自己綁了,他好歹也是趙家大郎,四公主驸馬,怎能受如此對待?他一時怒火中燒,“我如今任太常少卿,朝廷大臣豈容這般折辱,殿下年紀尚小失了規矩,世子乃宋國公嫡子,聖人親封的雲麾将軍,難道也打算縱着嗎?”
宋明煜連眼神都懶得給他一個,随便丢下一句“有何不可”,把趙瑾噎得夠嗆。都無需宋明煜親自動手,侍衛三兩下就将趙瑾五花大綁,幹淨利落,像處理豬羊一般任他橫在地上,根本動彈不得。
李雲妙這下算是滿意了,吩咐衆人準備回宮。可宋明煜餘光見角落還跪着兩人,便多了思量,“既然是捉奸,那這兩個歌舞姬可要一并處置了?”
李雲妙頓了頓,看她們抖若篩糠,不免歎氣,“我阿娘說,民間樂姬多是因罪入了賤籍,或家計艱難,本就是可憐人。若是有得選,想來她們也不願小心讨好,以色侍人,就為那一點賞錢曲意逢迎。罷了,讓她們自去吧。”
歌舞姬聞言身軀一震,慶幸之餘又驚于李雲妙這番話,泣淚連連,不住地磕頭,“公主明察,奴家都是苦命之人,從來由不得自己,不過是奮力活着讨口飯吃罷了。今日奴家叩謝公主不殺之恩,願公主殿下長樂未央!”
處置完這些,李雲妙站在欄杆前,總覺得悶悶的,煩得很。宋明煜便從懷中掏出個錦囊,在她眼前輕晃,“猜猜這回給你帶了什麼?”
李雲妙撇着嘴接下,打開才發現是個雲雀銜琉璃珠的項鍊,那珠子在雲雀喙中,卻能靈活旋轉,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她雖然收下了,可心裡還是有點堵,“從前這個趙瑾,剛與姐姐成婚時看着也還湊合,可這才兩年而已,就成了這幅模樣。”
“宋明煜,你說這男子為何都三心二意,言而無信呢?”
樓内脂粉味熏人,宋明煜不禁蹙眉。他聽見李雲妙這話,神情卻格外認真,将身旁的小娘子望進眼底,“也不必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并非所有男子都是如此。”
李雲妙托着下巴,思索開口,“阿耶很喜歡我阿娘,可還是有後宮一衆嫔妃。阿耶不留宿時,阿娘也是會孤單的。”
“宋明煜,你既然說有人不是如此,那你可曾見過這樣的郎君?”
她像是不願相信,眼神帶着委屈,還有幾分難以察覺的寥落。宋明煜站在原地,在她的目光裡愣是沒憋出來一個字,負在身後的拳頭卻攥得很緊,掌心白了又白。
李雲妙擺了擺手,擡腳便下樓,“算啦,或許是我異想天開吧。”
“走,我們回宮收拾趙瑾去!”
宋明煜視線追随她,片刻不離,恣意的少年郎君罕見露出躊躇之色。他似乎在喃喃自語,“若你知曉我的心思,可會從此不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