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到,月兒出,新娘穿上紅嫁衣。抓壹個,砍下腳,湖中亭樓描紅妝。抓貳個,砍下腳,撲通一聲井裡跳。抓叁個……”
月黑風高,樹影婆娑,魏王府後院一片靜谧。
宋元落凝神緩緩推開厚重的紅木門,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她微皺眉頭,右手虛扶發間金钗,剛跨過門檻,便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刻意壓低的腳步聲。忽然,脖頸落下一雙冰涼小手。
“唰!”金钗劃過夜空,宋元落用盡全力朝來人刺去,卻聽到一道熟悉而驚恐的聲音。
“元姐姐是我!”
宋元落動作猛地一頓,借着月色看向身後之人。
娃娃臉,小梨渦,加上一雙靈動清澈的水杏眼,可不正是她手下最調皮的丫頭桃夭。
“黑燈瞎火的,你來這做什麼?”
宋元落将金钗插回發間,放松下來。看到桃夭也拍着胸脯長籲一口氣,邊彎腰撿起摔落的燈籠邊委屈道:
“我是跟着元姐姐來的。倒是您,一路嘀咕着那瘆人的歌謠不說,現在莫不是還要進這血案之地?”
“你這好奇心也該收斂些。”宋元落無奈看了她一眼,視線掃過四周平靜的湖面,說話間已擡腿入屋。
數日前,相府千金被賜婚給當今天子第九子魏王,她作為陪嫁丫鬟進入王府。卻不料大婚當夜,前來賀喜的鄰國使臣竟被謀殺于這座湖中孤樓,死狀駭人,雙足不翼而飛。
據發現屍體的掃灑小厮說,此樓用作魏王煉丹修道,所有窗戶早已釘死,唯一可進出的隻有一扇門,當時是由他開的鎖。
前半夜下了雪,當其他人聽到慘叫趕到時,那條通往孤樓的長堤上隻有一串小厮的腳印,湖面也結着一層完整的薄冰。
密室殺人啊……宋元落挑眉就着燈籠的光亮看向地上已幹涸的血迹,走到窗邊抹過封窗的木條,指腹一層落灰。
“齊活。”桃夭點完最後一根蠟燭拍了拍手,快步走到宋元落身後,“元姐姐,難道真是鬼魂殺人?那王妃不會——”
“莫胡說。”
“可是聽說今天又死了一個,都第三個了。那歌謠說新娘砍完五個人的腳後就該投湖——”
桃夭話音一頓,怯生生看向宋元落清冷的眸子。
她一向不發脾氣,待人處事總是懶散随意。可若是她那雙淡漠的眸子結了霜,那意味着她真的生氣了。
桃夭知道宋元落有多在乎王妃,此刻懊惱地拍了下自己的快嘴,硬着頭皮笑道:“要我說那個皇城司的白癡隻會抓人,兇手肯定得靠元姐姐找出來。”
“我說過我們不摻和這件事。”宋元落已經開始敲牆檢查暗道了。
“可濮侍衛還被他們關着。”
“他若真是清白的,皇城司自不會為難他。”
“他可是我們的人,當然是請白的……”桃夭嘟着嘴坐在椅子上,卻也知道宋元落說一不二,隻好放棄說服她。
“元姐姐,這裡陰森森的,咱們為什麼不白日來啊?”
“白天人多眼雜。”
“您還真是鐵了心不摻和……”
說話間宋元落已經檢查完整棟樓閣,這确實是一個密室。
鄰國使臣是第一個死的,而那發現屍體的小厮則是第二個。屍體被發現在一處枯井内,四周同樣沒有腳印,這是第二天的事情。
而第三天也就是昨天,按照歌謠的手法又死了一個。
她作為一個實打實的現代人自然不信什麼鬼魂之說。密室殺人,也不是多新奇的名詞。隻要做過,就是鬼也定會留下痕迹,可誠如她同桃夭所說,她并不想管這件事。
今夜過來是因為那首歌謠太針對慕糯之,即使不插手她也得提前看過以防萬一。至于接下來會死多少人,兇手又是誰,那是皇城司和府尹的事,跟她這個小丫鬟沒有關系。
“今晚的事不許告訴姑娘。”收拾完兩人痕迹,宋元落離開前又沉聲叮囑了桃夭一句。
這一夜她睡得并不好。
穿越到這千年前的虞朝也已有兩年多了,這兩年來她在相府吃喝玩樂、溜貓逗狗,逍遙得都快要忘記那場噩夢了。
在夢裡,她戴着白幞,繞過一道道山坡,穿過寫滿她名字的喜榜,也撞破無數個被灌酒後強顔歡笑的日夜。她似乎一直在走,疲憊不堪,卻一刻也不敢停歇。
終于,她登上頂樓,面前再無台階,唯餘萬千繁華。她是年少失怙的高考狀元,是走出大山的草根奇迹,是這棟樓唯一的女總裁。可那涼風甚至還未拂過她的發梢,她已被人輕易地一腳踹下高樓。
呼嘯的風裡是她的不甘、她的憤怒以及再無處言明的悔恨,可最後所有聲音都化為一聲血肉模糊的——
“啪!”
宋元落睜開眼,冷汗從額頭滑過眼角。
耳畔響起一陣熱鬧的嬉笑聲,她有些茫然地望向窗外。
朱日光素冰,朝花映白雪,又是一個晴朗的好日子啊。
按禮制,婚後第三日本應是回門日,但魏王府偏偏出了這密室連環殺人案。
現今皇城司的指揮使是鎮國侯府的小侯爺,素以嚣張跋扈著稱。那晚他也在府中飲酒,發現命案後直接封鎖了整個王府。
無論皇子王爺還是達官顯貴,統統關在裡面,一點面子都不給。
沒辦法,誰叫他爹手握重兵,而他又最得天子喜愛呢。
如此一來,倒是愁壞了慕相爺。聽說他求爺爺告奶奶,奔波了一整日,才終于争取到今天攜家眷入王府,為愛女補辦回門宴。
宋元落掃了眼正忙碌準備回門宴的奴婢們,視線最後落在紫藤架下被提前挪出來的躺椅上,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