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嚴寒,衆人皆忙出了一身汗,唯有她悠哉地躺在藤椅上,心安理得地閉目曬着太陽。
剛躺下不久,鼻尖便飄來一陣瓜果香,她也不睜眼,手一抛一顆葡萄就落入了嘴裡。
她剛穿來時不過是相府的掃灑婢,聽說相府千金身邊的丫鬟錢多事少,便毛遂自薦。不久就混成了一等大丫鬟。
隻可惜好景不長,舒服日子才過了兩年,慕相就卷入了奪嫡之争,最後還落得個被迫嫁女。
龍生九子,唯有這第九子魏王最為無能。他不僅沉迷煉丹修仙,傳聞手上還沾着幾起少女失蹤案,絕非良配。
汴京繁華迷人眼,可她這一世隻想嘗遍天下美食,看盡世間美景,做個逍遙散人,自由又自在。
但慕糯之的亡母于她有救命之恩,臨終托孤,她終究還是一同來了這魏王府。
宋元落閉着眼,面上波瀾不驚,腦海中卻已在回想這魏王府的布局。
花轎酉時入王府後,她便悄悄離開送親隊伍,在府内走過一遭了。外界傳言魏王求仙問道,弄得府邸烏煙瘴氣,此言不虛。
這王府比相府還要小些,可幾乎半數空置。好幾處荒院無人打理,破敗凋零,門前甚至挂着白幡,也不知曾發生過什麼。
而在府邸北面的一處空院,有一人讓宋元落尤為印象深刻。
那是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看似不過三四十歲,頭發卻已全白。他身形壯碩,約有八尺,卻弓着背一臉老态的在院中掃那滿地的枯葉。
冬日哪來的枯葉,可那男子不僅壘了一摞,還堅稱那葉子下有寶貝。
“姑娘,不要在這裡亂走嘞,黃道吉日,那些東西就愛出來抓年輕娘子。”他那雙罕見的碧瞳幽幽看着她,說着胡話的嘴角浮現一絲詭異的笑容,“你難道沒聽說過這府裡的歌謠嗎?夜半到,月兒出,新娘穿上紅嫁衣。抓壹個,砍下腳……”
“元姐姐!”
宋元落猛地睜開眼,眸中尚未褪去淩冽寒意。
“王姨娘他們又來搶東西了嗚嗚嗚……”
院内因小丫鬟的話已陷入兵荒馬亂,宋元落略帶遺憾地瞥了眼躺椅,面無表情地向院外走去。
……
新婚夜出事後,他們一衆下人被勒令待在王妃院裡,而慕糯之則一直留在魏王院中,由皇城司重兵保護。
宋元落一踏入院子,便見慕糯之馱着慕采菉,一邊繞着院子爬,一邊學着狗叫。
她當即幾步上前一把抓住慕采菉的後領提起,毫不猶豫地在衆人的面前剝下他的褲子,對着他的屁股就是兩巴掌。
慕采菉“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很快,屋内的王姨娘和慕采薇也聞聲跑了出來。兩人對上宋元落陰狠的目光頓時吓得打了個冷顫,手中珠串掉落一地。
“她,她她她送我們的,可不是我們偷的。”慕采薇結結巴巴地指着慕糯之,手指都在發抖。
“啪。”宋元落手一松,冷眼看向王姨娘,薄唇輕啟:“滾。”
連滾帶爬的慕采菉,鬼哭狼嚎的慕采薇,滿臉憋屈的王姨娘,很快就滾了。
一旁的皇城衛神情古怪地對視一眼,卻不敢出聲。這位元落姑娘前兒個夜裡可是直接抽了他們老大一巴掌,他們哪惹得起。
不過宋元落周身的肅殺之氣很快消散無蹤,待她轉向慕糯之時,眉眼間已帶着溫柔的笑意。
地上珠寶散了一地,宋元落扶起慕糯之後便沉默地彎身一件件撿起拿進屋裡。
“落落,你是不是生我氣了?”慕糯之緊跟着宋元落進屋,神情宛若初生稚童。
宋元落低頭收拾着首飾盒,悶聲應了一句:“沒有。”
“分明就是生氣了嘛~~落落你瞧,我給你變個戲法。”慕糯之拉住宋元落的手将腦袋往她面前一探,手戳在臉上頓時浮現兩個深深的酒窩。
水汪汪的桃花眼妩媚卻清澈,眼底帶着少女獨有的懵懂與天真。若再細細分辨,卻又藏着幾分憨态與不屬于這個年紀的稚嫩。
宋元落沒忍住勾起嘴角,捏捏她的臉有些沒好氣地說:“不是答應我要保護好自己?”
“我挺好的,就是小菉說那樣好玩,我看他開心就……”
“所以這些珠寶也是,她們拿了歡喜你便全由她們拿了?”
“嗯……爹爹把這些珠寶送給我,我很歡喜。可是我已經有很多了,放着也是放着,但是如果送給姨娘和姐姐她們會那麼歡喜的話,那歡喜不就多一份了嗎?”
她六歲時生了場病,自那後心性便一直未曾長大。在宋元落出現前,相府所有人私下都笑她是個傻子,可在宋元落看來,她比誰都活得通徹明白。她隻是——和俗人不一樣罷了。
“落落,阿糯以後不這樣做了。”
“嗯?你不是說那樣歡喜便會多一份?”
“但是那樣落落就不歡喜了,落落的歡喜比王姨娘和姐姐更重要,阿糯算術可厲害了。”慕糯之抱着宋元落的胳膊撒嬌。
宋元落的心不由便化成了一灘水。
前世她從未有過朋友親人,以至于面對慕糯之的偏愛時總有些患得患失。
斂眸摸了摸慕糯之的臉,她擡頭看向門外,“進來吧。”
一直趴在門上的桃夭這才跳進屋裡,笑嘻嘻道:“元姐姐,相爺托人傳話,他替王妃接了這無足屍案,并以頭上烏紗承諾七日内可破案。”
“什麼?!”
宋元落不可置信地看向桃夭,還未開口,便見她賊眉鼠眼地湊了過來:
“聽說昨夜又有人遇害,就挂在後花園的梅樹上。皇城衛發現的時候人剛斷氣,斷足處還在冒血嘞,可周圍的雪地上連腳印都沒有。元姐姐,您還說沒有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