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落心裡已隐隐有一個猜測,但其性質之惡劣讓她甯願這些想法全是妄談。
“小侯爺同那位柳娘子關系不錯?”
“尚可。”
“有兩件事委你去辦。”宋元落站起身,惆怅看向屋外厚重夜色,“其一,查下汴京及周圍城池的嬰童丢失案;其二,我要入晁府面見那位德行兼備的晁夫人。”
……
臘月前昔,宋元落收到了來自柳奈落的請帖,邀她過府飲茶。
請貼上未言明時間,她吃完飯又同慕糯之玩了會兒五子棋,未時才着小厮先行啟禀,自己慢悠悠往晁府走去。
臨近臘八節,街上熱鬧非凡。宋元落行走其間,好似也能感染那濃郁的煙火氣,感受到自己真真切切地活着。
穿過繁華的街市,低調而奢華的祭酒府出現在眼前。府前,一位容貌清秀的年輕女郎正翹首以待。
她長得清瘦白淨,小小的臉蛋窩在寬大蓬松的狐裘披風裡,蹙眉态生兩靥愁,搖搖欲墜又似花之将零。
宋元落想起那句“無可奈何花落去”,不由心生憐惜。
她此行本隻是利用柳奈落去見晁夫人,可此刻見對方如此熱情倒有些不好意思地先同她寒暄了幾句。結果一聊才發現人家的心思分明在那位尉遲小侯爺身上,抽了抽嘴角不由又是一番感慨。
少女情動總是詩啊。
晁家小郎君今年四歲,聰明伶俐,如今正在學《千字文》。晁夫人很疼這個幼子,凡事皆親力親為,時刻陪在左右寸步不離。
宋元落在書房外看了一會兒母子倆的溫馨互動,便聽見提前進屋的柳奈落在喚她。
“元落見過晁夫人。”
她今日換上了丫鬟們常穿的幽蘭對襟襦裙,梳着普通的垂鬟,眉眼間并無何出衆之處。
晁夫人淡淡掃了她一眼,一邊握着小郎君的手教他寫字,一邊随意問道:“奈兒說你有神物獻給我的麟兒?”
“元落數日前遇一跛腳老道,言辭胡亂,細聽僅辯得“真龍出世”、“文曲下凡”之言。
我欲避之而退,忽被老道執臂低喝,謂我将遇轉世曆劫之仙,又贈符咒,稱此物可避邪祟。
然心中始感疑慮,未曾料及前日與王妃至貴府拜訪後歸家,符咒上竟生出一“晁”字,方覺此乃貴人臨近之象,恐難以私占神物。
遂求至安樂侯處,隻願鬥膽獻上此符,保小郎君福壽綿延。”
“還有這樣的趣事?”晁夫人這才放下筆,笑着朝宋元落手上的符咒看去。
宋元落便上前遞上符咒,又說了幾句奉承讨好的話。不管是真是假,做娘的又哪有不愛聽别人誇自己兒子的。
不過還未待晁夫人笑容滿面地命人封賞,宋元落忽然臉色大變,上前搶過那符便往空中一揚。
炙熱的火苗瞬間竄起,很快将那符咒吞噬幹淨。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你以為自己能瞞得過天神?”她忽然扭頭看向晁夫人,幽深的雙眸似是要将人看穿。
晁夫人心一驚,耳畔又聽到柳奈落驚慌失措的聲音,“你們還不将這裝神弄鬼的奴才趕出去!”
“慢着。”她沉眸擡手,視線緊緊盯着宋元落,似要從她臉上看出什麼。
可柳奈落卻絲毫不給她思考的時間,隻憂愁道:“姨母,麟兒似是受驚了,我先帶他出去吧。”
“晁夫人最好将這些奴才也一并驅散。”宋元落勾了勾唇,摩挲着指腹殘留朱砂,不待對方說什麼便徑直坐了下來。
屋内很快就隻剩下她二人,空氣中殘留着符咒燃燒的淡淡硝煙味。
兩人誰也沒有開口,僵持良久晁夫人才率先敗下陣來。
“你都知道什麼?”
“那跛腳老道告訴我,此符通靈性。今日看來令郎命定果真有一死劫,此劫名為——弑母。”
“滿口胡言!”
晁夫人當即怒拍檀桌,才走至宋元落前側便聽她輕笑道:“我觀令郎儀容端正,想必日後定為正人君子。便不知他若知您此等龌蹉行徑,又知自己非您親生,又會如何待您?”
“胡,胡——”
“崔竹清,你還要執迷不悟到何時。再不坦白請求神的饒恕,隻怕來日母子反目,引人扼腕。”
晁夫人的腳步一頓,自她父親逝後,已多年未有人喚過她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