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停車的地方并非崇禮書院,而是在崇禮書院外不遠處的一處礦洞外。
“周奎,祖籍鳳翔府,家裡世代都是礦丁,也算是祖傳的手藝。不過到周奎這一代她父母隻生了她一個女兒,就千辛萬苦遷家來了汴京,變賣所有家産供她去了崇禮學院。”
宋元落說着同九尾已經走到了礦洞外的一處草屋,汴京的礦石并不多,礦工便也不多,這裡隻有幾處草屋,不過兩人才接近就聞到了一股強烈的味道。
門口恰好有一人在吃飯,黢黑的右手抓着發灰的饅頭,幾口就解決完了一個。
九尾的腳步不由就停住了。
宋元落疑惑地轉身看向他,随即眉頭擰起,“你不會,有潔癖吧?”
“……”
“你們是——”
“噢,請問周大壯可在此處?”
“我就是。”
“下官宋元落,崇禮書院司監。”
“是阿奎出了什麼事?”
“不急,是好事,不止可否進屋詳談——”
“請進,請進……”
宋元落說着又回頭看了眼僵化在原地的九尾,最終還是一個人進了屋子。門一打開一股濃郁的礦石味道撲面而來,整個草屋的布置一目了然。
兩張石頭堆砌的石床并頭放在角落,其餘便隻剩一桌兩凳和一堆柴火。
“孩兒她娘還在洞裡,我待會去替她來吃飯,宋大人,喝茶。”
杯盞也已發灰,可倒出來的清水卻十分幹淨。一如這間小小的草屋,雖然簡陋,卻并不雜亂。
宋元落道謝後喝了半杯涼水,簡單介紹了下蹴鞠大賽的情況,話說到皇帝嘉獎時大門卻突然被人用腳頂開,九尾憋着氣進了屋子。
宋元落略有些吃驚地看了他一眼,待他走近前卻已起身将自己坐過的凳子讓給了他,在凳上随手落下了自己的帕子。
“周奎娘子在學院念書十分刻苦,可這蹴鞠大賽也不全然是壞處,還望兩位能多加勸導……”
宋元落接着又說了幾句苦口良心的勸誡,便在周父的感恩戴德聲中離開了草屋。
九尾一直到走進山上小道才長長籲出一口氣,真不愧是唱戲的人,這肺活量着實是驚人。
宋元落似笑非笑地掃了他一眼,挑眉望向眼前幽幽青山,“我的帕子留在哪裡了?”
“未出嫁娘子的貼身手帕我能讓它留在那?”九尾翹着蘭花指将宋元落的帕子遞到她眼前,腦袋伸得老後面,臉上嫌棄無比。
宋元落懷疑此刻若有刀,他能剁了自己的兩根手指。
“初次合作,看起來我們還挺默契的。”宋元落笑着接過手帕,在他滿臉震驚中塞進了自己的袖子裡,還不忘調戲他一句,“九尾郎君心細如發,很好照顧了那位周老先生的自尊,元落敬佩。”
“那屋子也不算髒,可以看出刻意維持整潔了。”九尾哼哼唧唧地移開視線,話雖這麼說,但他的潔癖是本能,控制不了的。
“欸,你知道這世上最髒的是什麼嗎?”馬車已經出現在眼前,宋元落上車前忽然扭頭問了一句。
“你不會想說人心這種爛話吧?”
宋元落挑了挑眉,勾唇笑着進了車内。
九尾緊随其後也鑽進了馬車,又說:“所以最髒的地方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我心髒?”宋元落側目看向他輕笑一聲,“勸她參加蹴鞠大賽,對她百利而無一害。”
“司監大人,勸到人家阿爹頭上,可不道義。”
“你懂什麼,這叫家訪。”宋元落不服氣地歪頭移開視線,理直氣壯,“父母言,不可不聽,我隻是合理利用老祖宗的訓誡罷了。”
周奎出身礦工世家,自小便跟着父母下礦,無論是身體素質還是對礦業的了解在書院裡都是一流,也是宋元落這份名單首要考慮的人員。
她的那些著作宋元落全都看過,雖然她自己對礦業了解并不深,但結合現代知識來看周奎的遠見在當下也是十分領先的,她是個一等一的實幹家。而礦業在曆朝曆代從來都是一個不可忽視的重要産業。
隻可惜周奎十分堅決地拒絕了她的邀請,一來她不想浪費念書的時間在蹴鞠上,二來她不屑于靠蹴鞠去揚名。
凡士皆有傲氣,而周奎尤甚。
“不過尊重是一回事,本能又是另一回事,我剛才确實抓狂得要死。”九尾第N次将洗手指的茶水灑在窗外,擡頭就對上宋元落意味深長的眼神。
他心底瞬間湧現不祥的感覺。
“……接下來去哪裡?”
“不去哪裡,豬肉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