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硯死後,皇城司指揮使之位重新由黎雲景接任,如此汴京兩大監察部門倒是分别在康王和肅文二王手裡互相抗衡。
隻不過黎雲景性格和能力都并不強勢,加上皇帝睹物傷情再不似以往信任皇城司,這段時日的皇城司終究是被大理寺狠狠壓過了一頭。
崔歸看見文王和黎雲景頓時就暗道不好,想他們定是沖自己來的,這宋氏怕與他們是一夥的。隻是他還未開口,卻聽到黎雲景率先對宋元落發難了。
“朝廷命官的喪禮也敢鬧事,宋元落,你好大的膽子。”黎雲景揮劍直指宋元落,怒喝道:“還不快把這個目無王法的奴才給我拿下!”
皇城司的侍衛軍當即看向刁琉,刁琉面無表情地按着劍,擡手輕輕在空中點了點,侍衛們這才一擁而上将宋元落等人緊緊包圍。
這些皇城衛跟着尉遲硯的時候都與宋元落等人混熟了,此刻要對付的又都是嬌弱的女弟子們,倒是并未下狠手,隻是伸手将她們圍了起來,并未對她們動手腳。
如此,黎雲景便不開心了。
“沒聽見我說什麼?給我拿下,拿下!”
幾個皇城衛再次不由自主地看向刁琉,于是連黎雲景也看向了他,沉聲語帶威脅,“刁琉。”
刁琉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上前幾步目光與宋元落交彙,冷冷開口喝道:“給我全部拿下!”
皇城衛于是再無猶豫,紛紛上前按押那些女弟子們,場面隻混亂了幾瞬,所有女弟子很快被制服,唯有慕糯之、宋元落等人無人敢上手。
宋元落從周奎手中接過訟狀,挺直腰背将訴狀高高舉起,聲音不響卻異常堅定,“崇禮書院司監宋元落攜弟子四十三人,請大理寺卿還死者公道。”
她說這話時,視線并未看向崔歸,看的是文王蕭夕攬。
黎家和她有過節,蕭夕攬可沒有。黎雲景想為黎簌簌出被她欺辱的那口惡氣,蕭夕攬怕是不會。
宋元落嘴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嘲諷的弧度,果然話音落,蕭夕攬便搖着扇子出來做和事佬了。
“雲景,她們何錯之有啊?”
他說話時面上依舊帶着笑意,可語氣中卻已隐隐有威壓指責之意。
從聽到消息他二人過來到黎雲景彰顯官威,蕭夕攬都從未開過口,黎雲景此時聽他這話心底一驚,心想難不成自己做錯事了?
“她,她們……”黎雲景磕磕巴巴沒能說出個所以然。
蕭夕攬也沒有理他,沉眸看向所有皇城衛,“我大虞素來尊重禮待儒生文客,今日崇禮書院衆弟子為民請命,其心可敬。你們才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強行武力鎮壓。”
皇城衛懵了,崔歸懵了,就連黎雲景也懵了。
“還不松手?”蕭夕攬冷冷看向衆皇城衛,聲音輕飄飄的,卻能壓垮所有人的脊梁。
皇城衛們急忙松手退後幾步,可蕭夕攬并不打算放過他們,“肆意妄為,所有人杖責五十,罰三月俸祿——”
“七王爺,他們也隻是聽命行事,所有罪責刁琉願一力承擔。”刁琉卸刀跪于地上。
蕭夕攬收起扇子垂眸看着他,挑眉輕笑:“既如此,罷去你副指揮使之職,降為侍衛長,罰半年俸祿,當衆鞭笞,你可服?”
“刁琉領命。”
蕭夕攬于是擡手命人拿上鞭子,又用扇子隔空點了點那帶着倒刺的鞭子,“雲景,你來行刑。”
“我?”黎雲景還是有些搞不清楚情況。
“既是你的下屬犯了錯,自然由你來教訓。管好自己的狗,這是你該學會的。”蕭夕攬又用扇子點了點黎雲景的額頭,他這是在教導自己的狗。
所謂懲戒,不過是見黎雲景并未馴服皇城司衆人,替他給所有人一個下馬威罷了。他是在告訴衆人,不管你們心裡服不服,他都是你們的主子。主子想教訓狗,不過一句話的事情。
而如今的刁琉,将軍父親已逝,唯一願意罩着他的兄弟也死了,一人撐着一個落敗的将軍府,再無往日傲氣。
他跪在地上,任鞭子打在身上,不管心裡是何想法,頭顱卻已深深低下。
宋元落移開視線,看見原先那些看熱鬧的老百姓已經在鞭笞開始後溜走了不少,剩餘的也皆屏息不敢開口。在他們身後,是不知何時到位卻未曾上前的大理寺侍衛。
大理寺侍衛身旁酒樓的二樓一處包廂,窗戶敞開,康王坐于窗邊冷眸品茶。
再之外,西南一角停着一輛馬車,車旁有人推着空輪椅,這是容王的馬車。
宋元落大張旗鼓唱的這出戲,看來觀衆都到齊了。
南山礦場的礦工被殺是為了隐瞞王思辨真實死因,而王思辨的死則是為了隐瞞道雀的死因。
所有一切根源依舊是道雀之死。
五十鞭結束,刁琉後背的衣服已經被打爛,整個人也搖搖欲墜。
附近的皇城衛想去扶他,結果又被黎雲景一聲喝斥,“我看誰敢扶!”
幾個皇城衛隻好悻悻移開視線。
白癡。宋元落在心底暗罵一聲,正好看見蕭夕攬翻了個白眼,收起扇子直接就走進了王宅。
他形體很好,優雅的背影絲毫看不出怒意,偏頭疑惑看了一眼的黎雲景頓時更加得意地教訓起了自己的屬下。
恩威并施,這種調教下屬的手段以黎雲景的腦子顯然無法領悟,反倒是被他的愚蠢波及的刁琉,此刻已經可憐得快要支撐不住了。
……
慕糯之本一直害怕得捂着眼睛,聽到外面動靜小了才張開指縫偷偷看去,就看見刁琉毫無血色的臉頰。
“邈叔~”她可憐巴巴地扯了扯邈叔的袖子,一雙大眼睛無辜極了。
邈叔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最終還是心軟地松開了拽着她後頸衣領的手。
慕糯之頓時就像一支箭一樣蹿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