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落穿過一道垂花門便看見蕭玉珩孤身坐在亭中賞月,背影有幾分蕭索。
宋元落作為一個斷情鎖愛的事業狂,還不至于被玉環的幾句話說得喪失理智。一個心機深沉的王爺會對她這個長相普通的丫鬟一見鐘情?
宋元落覺得這是現代偶像劇都寫不出來的無腦劇情。
“聽說你的腿就是在你父皇生辰這日斷的?”宋元落走入亭中,目光落在亭中石桌上放着的一盤未完棋局上。
蕭玉珩回神轉過輪椅,見她已經狀若無人地執黑子下了一步,垂眸笑了笑。
他已許多年沒有對弈之人。
拈起一顆白子落下,蕭玉珩欣賞着宋元落挑眉驚訝的表情開口道:“你不覺得你很殘忍嗎?”
“嗯?”宋元落的注意力尚在棋局上,聽到這話懵懵地應了一聲。
“身有缺憾已是痛苦,你不僅不加以同情,反而一再用言語打擊,難道不殘忍嗎?”
“同情與憐惜是對朋友的。于你?呵。”宋元落輕笑一聲。
蕭玉珩于是也隻好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你又怎知你我有朝一日不會化敵為友。正如同這局棋,此刻不也反敗為勝了?”
宋元落之所以選黑子,是因為她落子前黑方大勝,且她那一子在她看來完全沒有下錯。可蕭玉珩就用簡簡單單的一步就讓黑子此刻完成處于下風,幾乎沒了勝算。
他此時這句帶有譏諷的比拟,宋元落倒确實隻能受下。
但她這個人,不下到最後一步是不可能認輸的。于是此時也不多加言語,專心緻志琢磨起反擊之道來。
兩人棋風相似,表面看似溫吞的一步卻皆含着肅殺之意,一來一回間竟真讓一盤死棋重新又活了起來。
安靜的亭台灑滿月光,隻能聽見十分有節奏的落子聲,而在棋盤上,卻又仿佛盤旋着千軍萬馬的厮殺與呐喊。
宋元落最終還是以半子之差落敗,放下棋子伸了個懶腰,倒是久違地覺得渾身通暢,這一局下得着實酣暢淋漓。
蕭玉珩作為勝者心情顯然更好,沐浴下月光下的白皙臉龐因笑意更顯柔和親近。
宋元落瞥了他一眼,“明日宮宴你打算帶我去?”
“每年宮宴父皇都催我娶妻,今年索性便替你我求一道聖旨如何?”
宋元落翻了個白眼,起身已準備離開。
肅文二王同康王的鬥争她雖是挑起的那個人,之後卻并不需要她推波助瀾。而她所用的兩個計謀也絕不可能被人抓到把柄,蕭玉珩便是将她囚禁在府内也根本查不到什麼。
至于魏王中毒,他們作為局内人也不見得聰明到能直接确信是魏王自己的手段,此時怕更多的是彼此猜忌下毒原因。
在這種情況下召開的宮宴會如何血雨腥風她自然也可以想象了,而蕭玉珩帶她去宮宴又想做什麼同樣引人深思。
但于她,這同樣是一個逃走的好時機。
“君子之殘,在心不在身。”臨走前,宋元落淡淡說道。
……
宋元落睡在蕭玉珩卧房套房的外間,待蕭玉珩回屋時她已經安然躺下,絲毫沒有一個守夜丫鬟的自覺,也沒有未出閣女子的羞赧。
蕭玉珩隔着屏風沉默地站了很久,忽然開口問:“你睡了?”
沒有人回答他。
“老人常言,身有殘缺者皆是在阿鼻地獄受過刑罰的厲鬼,上一世罪孽深重,是以這輩子才無法以完軀示人。故世人皆厭惡唾之,并避而遠之以免染上戾氣。”
宋元落猛地睜開眼,十分煩躁地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心想你難不成還想我出言鼓勵你好讓你去和蕭滐争奪皇位?
這種時候,她不落井下石借此攻心便算善良了。
可沉默半晌,宋元落終究還是十分厭煩地吐出四個字——“一派胡言。”
說完便再次閉上眼,再不肯說話。
蕭玉珩怔了怔,手摸到輪子上本能便想去屏風裡側,遲疑片刻終究還是沒有動作,隻是沉眸盯着屏風投影出的那個身形看了很久。
良久,他回了裡屋躺下,自此一夜再無言語。
次日清晨,宋元落被玉環從床上拽起。
明明是晚宴,結果玉環大一早就叫嚷着要替她收拾了。這一天又是泡花澡磨皮又是一根根拔毛,宋元落崩潰地想殺人。
于是到晚宴前,當她看見蕭玉珩并發現戀愛腦玉環給他們二人搭了一套情侶裝後,整個人已經生無可戀地不想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