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落走到樹下擡頭看去,發現他正緊張地看着天空,嘴裡反複嘀咕着,“不對,時間不對。”
“剛剛是你在唱歌?”又等了好久,眼見着他還是沒有下來的打算,宋元落終于開了口。
那“灰老鼠”聽到聲音猛地望向她,很快就順着樹幹爬了下來,身手靈活的讓宋元落不由緊張地按着弩箭倒退了幾步。
不過對方卻并未察覺她的警惕,轉着脖子聲音幹澀而尖細,“外面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這麼多人?”
這聲音與剛才的歌聲很像,宋元落心想引自己前來的定是此人。
“今日公主冊封,這座府邸如今已經是公主府了。工部想必翻修了好幾日,你不知道?”按捺下心底的困惑,宋元落試探着問。
“翻修,翻修,我知道,壽元将近,天降大亂,廢舊立新,貴客救世。”他嘀咕着,左右來回踱着,眼珠子提溜轉着似在算着什麼,然後他忽然看向宋元落,“你是何人?”
“你不知道我是誰?”
“你是誰……我知道,我自然知道,紫微垣垂地,客星入宿,彗星指東,貴客臨朝,你是貴客,你是貴客!”
他忽然激動地朝宋元落走來,宋元落吓了一跳,猛地跳後幾步将袖箭對準了他,“不許動!”
“灰老鼠”也被吓了一跳,抱頭立刻重新鑽回了井裡,隻留雙手扒在井壁上,探出一雙謹慎畏怯的眼睛。
宋元落總覺得他的精神狀态不太對,此刻卻也隻能硬着頭皮問:“我是貴客,你又是誰?為何引我前來?”
“你如何證明你是貴客?”灰老鼠忽然就恢複了清醒,狹長的雙眼眯起,像是能看透宋元落一樣。
宋元落覺得莫名其妙極了,恰才分明是他叫嚷着自己是所謂貴客,面上卻不漏聲色,“紫微垂地,客星入宿,彗星指東,我即貴客。”
“你是四年前來的?”
宋元落一驚,聲音都因緊張有些幹澀,“四年前,八月十五。”
農曆八月十五,中秋。是她在二十一世紀死亡,在虞朝醒來的日子。
“八月十五,八月十五……”灰老鼠一聽這個日子就激動地跳出枯井繞圈嘀咕起來,神情時而歡喜,時而悲憤,“天狗食日,五星錯亂,北鬥星移,帝星隕落。八月十五,八月十五……”
“你懂觀星?”宋元落狐疑地看着她。
那灰老鼠也不知道聽沒聽見這話,跟跳大神似的蹦跳了幾個來回後忽然神情嚴肅地看向她,“熒惑夾月,小心,小心!”
說完便重新跳入了井底。
再之後,無論宋元落說什麼,都沒有辦法再将他喊出來。
日頭高懸,估摸着受封禮已經開始了。宋元落到底忌憚對方的身手,最後還是決定先行離開。
公主府不是普通地方,尤其今日這麼多重要人物到場,這人能在層層戒嚴中安然混在府内,不簡單。
宋元落想着他最後似是叮囑的那句“熒惑夾月”,心情沉重地往正廳走去。
一刻鐘前受封禮就已經臨近尾聲了,此時陶松雪正在“發言講話”。
她今日穿着倒是讓宋元落頗為意外,一襲白衣輕衫,木簪插髻,一點珠寶配飾也無。
分外樸素,分外…刻意。
“明善公主為陛下與百姓能做到如此地步,心性遠非常人能比。”耳畔忽然傳來蕭玉珩的聲音,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到自己身邊的。
宋元落站的這個地方離陶松雪很遠,聽不見她在說什麼,此刻聽蕭玉珩這麼一說,也大抵能想到她會說些什麼了。
幽國百姓人人皆道琬洮郡主是天仙下凡,心善如菩薩。可在宋元落收到的調查記錄裡,她從來隻能看見陶松雪說過什麼,卻看不見她實打實的為百姓做過什麼。
便說那年幽國雪災,除那個因弑妹被軟禁在冷宮的瓊瑤郡主,幽王其他子女幾乎都親自出宮施粥布糧,可百姓卻隻記住了上山祈福的陶松雪。
“仙女的心性确實不是我們這些凡人能比的。”宋元落勾唇意味深長地說道,偏頭對上蕭玉珩了然的笑容,挑眉道:“不知容王殿下可願與我這個凡人一起喝杯茶?”
蕭玉珩笑着給了福公公一個眼神,福公公立刻便松開輪椅退到了一旁。
宋元落上前接過輪椅,又聽蕭玉珩似是自嘲似是調侃道:“元落隻有想要消息的時候才會記起本王。”
宋元落笑笑沒說話,她确實是想從他口中再套些此次攝政的内情。
正握着輪椅打算調頭,人群前方忽然響起一陣輕微的嘈雜,宋元落擡頭望去,才發現是陶松雪走下高台走到了濮翊揚面前。
宋元落的腳步一頓,一時沒有下一步動作。
距離實在太遠,她聽不見那邊的交談,隻是從動作猜測,陶松雪似乎是想敬濮翊揚一杯酒。
宋元落不知道幽國是不是有敬酒代表着什麼的習俗,隻覺得這個并不合時宜的舉動同周圍人臉上起哄的笑容一般刺眼。
“本王還能喝上元落的那杯茶嗎?”良久,蕭玉珩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