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閻羅王那裡撿回一條命還不知足,話都說不利索倒又操心起這些事來了。”邈叔一把按住宋元落的手腕,無奈說道。
宋元落舔舔唇不敢再說話,配合他做完一系列看病動作後,才試探着開口:“那個楚天玑……”
“他在那昏暗不見天日的井裡待了太久,心中有執念又長期不與人接觸,才會變成那副樣子。”邈叔邊收拾着銀針邊擡眸掃了宋元落一眼,“我給他開了幾副安神的方子,這些天恢複得差不多了。不過你——”
邈叔的聲音和濮翊揚的動作幾乎同時按捺住了歡呼雀躍的宋元落。
“你休想在傷好前下床,給我老實養傷。”邈叔隔空戳了戳她的腦袋,如此命令道。
宋元落皺了皺鼻子,視線又挪到濮翊揚按着她的手上,也隻好放棄下床的念頭。
就這樣又老實養了幾天,一直到谷雨前夕,完全恢複身體的宋元落才終于見到了同樣恢複神智的楚天玑。
大概是因為宋元落受傷再加上剛被邈叔不客氣地趕出藥閣沒多久,楚天玑雖然住在王府貴客才能住的客院,卻并未受到府裡下人多少尊重。
這點從他身上那件未換的灰布衣就能看出來。
不過楚天玑看着倒并未對此有多在意,宋元落到客院時他正蹲在樹下用樹枝畫圖,神情與宋元落初見他時并無二樣。
宋元落幾乎要懷疑他究竟有沒有好轉,不過這個猜測很快便被打消。
楚天玑看見她後起身走到她面前向她行了個标準的垂手禮,出口聲音冷靜:
“宋大人。”
“楚先生。”
宋元落疊手回禮,明眸善睐,“或者我該稱呼您為楚主簿?”
“世上已無二皇子,哪裡還有楚主簿?”楚天玑輕笑一聲。
“古人言,先有伯樂,後有千裡馬。故伯樂去,則千裡馬蒙塵。然其日行千裡之能,非因伯樂之賞也。”
楚天玑沉默地盯着宋元落看了片刻,爾後才俯首伸臂笑道:“宋大人,裡屋坐。”
……
二皇子蕭念硥之死距今已數年,哪怕宋元落翻遍皇城司與大理寺在冊檔案,始終無法進一步探知當年更多内幕。
可她始終覺得那幾位皇子的死并非意外。
隻可惜冒那麼大的險從公主府帶出楚天玑,最終從他口中得到的信息卻也不多。
根據楚天玑回憶,二皇子死的那天天象異變,原本應高懸璀璨的帝星受彗星沖撞忽然黯淡隕落。與此同時厚重雲朵後有紫微星桓若隐若現,與本該圓滿的殘月遙遙呼應。
楚天玑頓知不妙,趁亂偷偷潛入主院,正巧看見二皇子吐血而亡。可就在幾個時辰前,太醫院院首還斷言二皇子尚有生機,正緊急命人搜尋名貴草藥。
據說仁侑帝當年大動肝火,雖然最後沒有遷怒那些太醫,但院首還是告老還鄉了。而耐人琢磨的是那位院首回鄉不久便暴斃而亡——這些都是宋元落之前查到的。
再說回楚天玑,在他的概念裡帝星被彗星沖撞,二皇子之死并非意外,而是人為。後又親眼目睹二皇子去世,他便吓得躲進了那處枯井。
要說他膽大,他躲得比誰都快。可若說他膽小,這麼多年他渴了喝天上的雨水,餓了嚼井壁的蘑菇苔藓,愣是堅持沒有離開。
而不離開的理由隻有一個——那顆始終不明不暗的紫微星桓。
就這樣一直到四年前,宋元落穿越而來,紫微星桓穿透雲霧。
“避開彗星,萬星同呼。”楚天玑指着桌上的茶水漬,有些神神叨叨。
宋元落自然不懂星象,但從楚天玑少得可憐的描述裡她還是捕捉到了一些關鍵點,比如——為何太醫院院首明明斷言尚有生機,可楚天玑還是死在了那天晚上。
還比如——那顆她要提防避開的彗星。
“楚先生可有考慮過名揚天下?”宋元落忽然開口問。
楚天玑彎着腰,聽到這話時眼神意味不明地看向宋元落。
能入府做幕僚,誰不是因為迫切想要明珠破塵。
宋元落顯然也知道這點,偏頭笑盈盈看向楚天玑,隻是純真的笑容總讓人覺得别有所圖。
“逆風而歌。”宋元落彎眼笑道:“雖然會嗆風,但是很酷不是嗎?”
“宋大人想要我做什麼?”
“我想讓你下一場雪。”宋元落睜開眼,眼神幽深而晦澀,“就下在公主府外。”
她要用這場雪,奠定蕭滐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