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滐從亂成粥,連他到了都未覺察的女人堆裡扒拉着進入内圈看見的沖擊性畫面便是謝窈被四個人分别拽着手腳不着寸縷地在碎石路上翻滾。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某一年冬至,九尾抓了隻野鴨子入魏王府,宋元落将處理幹淨的鴨子手腳拉直綁在了木棍上,入夜後他們圍坐在柴火旁,那隻鴨子便是以這種形态被放在火上來回翻滾。
“放肆!”對上宋元落挑釁的目光,蕭滐這才從不合時宜的回憶中清醒過來,可說出嘴的卻隻有這兩個字。
“自大虞開國皇帝以來,皇位便由蕭氏一族繼承,隻因蕭氏乃正統帝王血脈,此乃大虞禮制。而自禮部編制禮制以來,嫔妃便需每日晨昏定省,這亦是大虞禮制。謝氏目無尊法,恃寵而驕,确實放肆。”
宋元落笑盈盈看着蕭滐,倒是終于讓宮人松手放開了謝窈。
謝窈早被衆人的目光羞辱得肝腸寸斷,此刻脫離鉗制,當即崩潰地用力朝一旁的大石頭跑去,看樣子是想自盡。
蕭滐很快命人攔下了她。
無奈看了眼他那群低頭跪着的妃嫔們,這些人在他表面總是乖巧可人,可今日之事會被她們如何添油加醋傳去他不用想也知道。
“都退下吧。阿窈,想想明兒。”蕭滐最後也隻是疲憊地說了這麼一句話,便屏退了衆人。。
明兒是他們的兒子,謝窈果然立刻冷靜了下來,如行屍走肉一般被禦林軍帶回了寝宮。
宋元落也讓老怪将慕糯之送了回去,場上頓時隻剩下她和蕭滐二人。
“你過去再厭惡黎簌簌和陶松雪,也從來沒有用這般殘忍的手段對付過她們。元落,你如今是怎麼了,竟這般戾氣,連殺人這樣的事也做得出來了。”蕭滐看起來痛心疾首極了。
宋元落盯着他的眼睛,良久後苦笑一聲,“如果你也在那個金礦裡待過,你就明白了。”
禦花園再次安靜下來。
蕭滐臉上的憤怒漸漸消退,宋元落也不再是入宮後就一直呈現出來的傲慢姿态,取而代之的是難言的疲憊。
她知道他自登基後在禦書房燃燼的數百蠟燭,他也知道她入宮時一身的泥濘與外傷。
他們兩個,一個是不願過問世事,情願日日躺在藤椅上曬太陽的謀士;一個是祈求躲過刺殺陷害,能揚名立萬的帝王。
而今半生辛勞奔波,卻依舊深陷算計與心機之中,徒留一身傷痕與滿心疲憊。
“你這次是一個人回來的?”蕭滐的語氣變得十分緩和,“濮翊揚呢?”
“他們都是雍國細作,不會再回來了。”
蕭滐沉默了幾秒,正欲開口忽然見宋元落擡頭朝他看來,“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麼會回來?”
“你的家在這裡,早晚會回來。”
“家……”宋元落勾唇自嘲地歎了口氣,“當初招攬那些門生本就是為了助你奪嫡,我們與慕相爺的親疏你也都知道,我的那些布局、籌謀從未瞞過你。選擇你是因為糯之,也是因為相信你能成為一個賢明的君主,還大虞一片錦繡山河。”
“陛下,你的江山與權力,我沒有興趣。不然我也不會為了那座金礦差點弄毀自己的雙目。”
蕭滐望着她的眼睛,宋元落的開門見山讓他很意外,可這些話由宋元落說出卻又再正常不過。
“那些慕府出身跟着她的舊仆隻是被朕驅逐了出去,朕一個都沒有殺。還有你在崇禮書院帶過的那些學生,朕也沒有削了她們的官帽。她們雖然遠在各地州府,卻依舊可以大展拳腳,實現平生抱負。”
蕭滐說着頓了頓,最後開口說道:“朕從來沒有想過殺你。”
“我知道。”宋元落幾乎沒有一秒遲疑。
蕭滐若想殺她,在她進宮時便可以動手了。
“今日你也報複過了,此事便就此揭過吧。尚書之位尚且空着,若你想——”
“陛下又何必徒增煩擾。”宋元落垂眸打斷蕭滐的話,“承諾陛下的元落都已經完成了,輔君之路便走到此處吧。”
“你今後什麼打算?”
“我想與糯之待在悅鳳殿裡,從此再不過問凡塵俗世。若可以,希望陛下也不要來叨擾我們。”
蕭滐望着悅鳳殿的方向沉默了好一會兒,不知是在想此話的真假還是想起了慕糯之,可良久後終究隻能緩緩道:“好。朕答應你。”
宋元落于是颔首疊手行了個禮,折身走出幾步卻又轉身看向蕭滐,“世上有才幹之士比比皆是,那些信不過的人陛下換了便換了。但最終選中的也該是有本事治理出一個清明盛世之人,這點,還望陛下三思。”
“朕知了。”
宋元落于是微微笑了笑,這次再未有遲疑離開了禦花園。
待她走後,蕭滐如今的心腹暗衛這才從暗處走了出來,低頭等待指令。
“繼續盯緊悅鳳殿。”蕭滐沉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