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落下定決心要離開後,便立刻和老怪緊鑼密鼓準備起來。
由于怕被墨河那邊察覺,老怪也不敢遞信,親自出宮回家準備逃亡物資去了。
宋元落這邊倒是依舊一如往昔,終日待在悅鳳殿,偶爾接待下找上門與她商讨政事的趙林二相。
紙包不住火,皇帝駕崩的消息終究瞞不了太久,且他們也不能一直把屍體放在床上不給安葬。
扶持新帝登基之事迫在眉睫。
宋元落這些天與他們讨論的最多的就是如何組織措辭減少幼帝登基一事的消極影響,最好還能靠說得天花亂墜來安撫鼓舞大虞百姓。
二相堅持要加重吹捧宋元落這個未來攝政王,而宋元落自然極力拒絕并建議将重心放在二相身上。
畢竟一等老怪理好資産她便要走了,她也不想坑别人。
至于去哪裡,她打算先去趟自己當年留作退路的山寨。
虞雍二國這場戰争也不知何時才能停止,往日不起眼的十六國反倒成了避亂的好去處。
老怪曾問過她對眼下這場戰争結局的猜測。
在她看來自己内部也亂得一塌糊塗的雍國便是能僥幸吞掉幾個城池,也吞不下整個大虞——隻要大虞仍有誓死保衛家國之人存在,比如願意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趙林二相。
可說實話,客觀理智地從長遠來看,雍國這次若能真的攻占大虞一統天下,或許未來的百姓才能過上真正安定富足的日子。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也唯有合,才能飛速發展。
但這一切都是基于她是個對虞雍兩國都沒有感情的外鄉人,這些話她自然不會說給有着家國情懷的二相聽。
她隻能跟慕糯之和老怪吐吐槽。
慕糯之在悲傷了幾天後終于漸漸緩了過來,她接受了夫君去天上找母親的事實,整個人也開始重新恢複了往日的活力。
宋元落見她精神狀态不錯,便也馬不停蹄地開始培養她自己照顧自己,野外生存以及自衛等能力,為接下來逃路做準備。
至于老怪那邊,在緊鑼密鼓的一番準備後,終于在第四日暮鼓敲響前回到了悅鳳殿。
一切隻等翌日天明。
可宋元落如何也沒有想到,當夜戌時,悅鳳殿卻來了一位她久未謀面的老朋友。
前皇城司副指揮使,刁琉。
蕭滐登基後,所有與宋元落相關的人便被他以各種理由或外調或貶谪,身居要職的刁琉便是首當其沖的一個。
刁琉沒有接受新職務,而是直接以舊傷複發為由提出了辭官。
再之後,他與剩下那部分同樣沒有并入正統軍隊的武家軍殘部們離開了汴京,不知所蹤。
宋元落未曾想還能在離京前見他一面,更沒有想到他是來替死去的蕭滐做說客的。
“我這兩年在各地遊曆,所見所聞遠勝過往半生。元落,你可知如今的百姓過得是什麼日子?”
宋元落斂眸沒有說話,杯中氤氲熱氣撲在她臉上,帶來一片潮濕。
“民生凋敝,苦不堪言。”刁琉說着望向她腰中的匕首,眼眸黯淡了幾分,“我同阿硯年少任性,常被京中之人戲谑蔑稱為世家纨绔,可他們哪知我們心中志氣。”
“山河遼闊,國泰民安,這是阿硯一直以來的志向。元落,你可還記得?”
宋元落的指甲深深掐入肉中,帶來錐心之痛。
可刁琉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沉聲繼續說,“潭州城破時我正在江陵,我是連夜從城中逃出來的。”
“江陵的知州同我說,他曾十分傾慕你的才學,一度想入你門下成為你的弟子,可你拒絕了。”
“你說你已經有徒弟了,此生有他一個弟子便夠了。”
“那你可還記得你那弟子因何而死,又最放不下什麼?”
宋元落自然記得尉遲硯是為追查鬼市幕後之人而死,更記得他想要名揚天下,青史留名的抱負。而這一切,都是為了眼前的家國山河。
“元落,明日同我出宮一趟吧。去看看如今的汴京是什麼樣子,汴京的百姓過得又是什麼日子。”
刁琉最終看着垂眸不語的宋元落深深歎了口氣,灰黑的衣裳融于夜色,很快不見了身影。
第二天天還未亮時,起了個大早的老怪便發現宋元落已經坐在窗前了。
出神的模樣也不知是未曾休息好,還是一夜未睡。
“還走嗎?”老怪靠在門檻問宋元落。
宋元落沉默了半晌,微歎了口氣,“明日再出發吧。”
午時才用過午膳刁琉便來了,宋元落不放心慕糯之一個人在殿裡,留下老怪便獨自同刁琉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