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元落的規劃裡,江陵和潭州的失守固然令人扼腕,可她并不打算耗力奪回。便是如今襄陽也被攻陷了,她依舊是一樣的想法。
外戰内亂,大虞的當務之急是守住尚存的城池先猥瑣發育一波,待到國力強盛,再收複失地。
便是無法收複失地,事實上在宋元落這個千年後的穿越者眼裡,虞雍合合分分,分分合合,如今這兩三個城池的争奪在千年後都會合為一體,成為她的祖國,如今又何必為此徒增戰亂。
她對戰争,哪怕是所謂保衛戰,正義戰,骨子裡依舊是厭惡勝過理智,躲避勝過面對。
以至于當襄陽失守的消息傳回,整個朝堂隻有她一人主張議和。
“此時議和,就徹底奪不回那三座城池了。屆時那裡的百姓會如何想我們,天下百姓又會如何想我們?他們會以為我們隻是躲在這汴京城裡,酒肉飯飽,好逸惡勞。”
“趙大人所言不虛,況且此時雍人氣焰高漲,若我們主動議和,他們必定會獅子大開口。”
“此言有理,陛下三思,宋大人三思呐。”
“對啊對啊,陛下三思呐。”
朝臣言辭懇切,神情哀恸。
高台上金漆雕刻的碩大龍椅裡,蕭望小小一個坐在上面。他并不能完全聽懂這些大臣的話,但能猜到他們的态度和立場。此刻見衆人都有些激動地跪在了地上,皺眉看向站在階下的宋元落。
宋元落依舊隻是穿着那身低調簡單的襦裙,披着一身厚厚的大氅,沒穿官服也沒戴官帽。
她皺眉沉思着,似是在掙紮什麼,一直到整個殿堂在沉默中安靜了好久好久,她才終于緩緩開了口。
“我知道各位大人對大虞的拳拳之心,也知道諸位對家國失守的悲憤,但還請大家理智想一想,如今的大虞是否可以和雍國拼個玉石俱焚,便是最後我們真的擊退了雍軍,留給我們的又會是什麼?”
“是被燒的寸草不生的田地,是倒塌需要從頭一磚一瓦搭建的房屋,還是無數個永遠無法團聚的家庭?”
“那樣的大虞便是勝了,又需要多少人多少代受盡苦難來修複?而諸位又如何保證被擊退的雍軍不會在休養生息後的一兩年内便卷土重來?”
宋元落的話說完,跪着的人群中便窸窸窣窣傳出一陣動靜。有人動了動唇想開口,卻終究沒能說出口。
這些車轱辘話其實早在幾日前襄陽失守他們便反複争論,但每個人心中的念頭早已堅固成一座大山,誰也說服不了誰。
宋元落掃過他們的臉,深歎了一口氣,終究是下了決心,“議和一事自不能現在去談,而要等一個時機。”
“什麼時機?”終于有人開口接話,說話的正是左相趙中耀。
宋元落看向趙中耀,沉聲道:“待得陛下禦駕親征,鼓舞前線将士将雍軍擊退回襄陽城。”
宋元落一席話落,驚詫辯駁之聲立馬争先響起。
蕭望如今不過稚子孩童,如何上前線。更不用說那樣危險的地方随時會有雍人細作刺殺皇帝,如今動蕩的朝局好不容易安穩,若蕭望死在前線,那大虞便真的保不住了。
這個想法猶如火中取栗,太過冒險。
“宋大人一同前去?”趙中耀皺眉問道。
“議和一事,需由我親自前去。”宋元落回道。
她這句話一說完,整個大堂“轟”一聲便徹底炸開了鍋。
皇帝不能死,可比皇帝更不能死的是她宋元落啊。
如今莫說在座朝臣,便是市井百姓誰人不知真正拿玉玺,批奏章,下決策的是她宋元落。
可正是因為她宋元落,所有人才假裝聽不見看不見,冒着死後被祖宗指責罔顧君恩的風險默認此事。
哪怕被刺殺被唾棄也要收拾趁亂斂财的權貴黑商,讓天下第一皇商散盡家财也要開倉穩定市場物價,在各地設立外賣員,社工等新穎職務并由朝廷撥款扶持,将公礦等官家産業開放給各地商人百姓等等等等,如今的大虞除了那位被迫散财的皇商莫怪莫掌櫃,大概沒有一個在戰亂時期仍能吃飽飯的尋常百姓不對宋元落這個“謀權篡位”的第一大權臣感激涕零。
——哦,尤其是那些受盡世人冷眼的奴隸,畢竟宋元落如今在明面上依舊隻是太後身邊的大丫鬟。
誰又能保證不會再出第二個她這樣的丫鬟?
簡而言之,如今的大虞誰都可以死,宋元落絕不能。
“朕願前往!”
嘈雜聲中,一道稚嫩而堅定的聲音響徹整個殿堂。
堂内倏然一靜,所有人都齊刷刷看向皇位上幾乎沒說過話的小皇帝。
蕭望迎着衆人的目光,手心已經出了一層薄汗,可他還是攥緊了拳,毅然決然地起身看向宋元落,“朕要禦駕親征,不退雍賊誓不還。”
殿内靜得落針可聞,有些老臣的眼眶卻在悄然無聲中濕潤了起來。
宋元落看向衆人,恢複了一貫的冷漠與強硬,“此事便定了,退朝吧。”
壓根沒有理會尚在猶豫,驚詫,遲疑等各種情緒中的大臣,負責喊話的太監一見宋元落已經轉身朝殿外走去,當即走流程一般高喊起“退朝”二字。
宋元落的強硬衆人早領教過一番,她若态度好時你還可與她講理争論一番,雖然她最後也不見得能聽進去。但若表現出不想聽的态度,那是說什麼都沒用。
她那邊說不進去,衆臣隻好将趙林二相圍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