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落第二次見到崔忘時是在悅鳳殿外,彼時她正在指導工匠更換牌匾。
新的牌匾上,是她替慕糯之和她的宮殿新取的名字——
鳳寰宮。
誰言鳳定不如龍?鳳翺雲際逾龍影,鳴徹寰宇壓龍音。
“呆呆的站在那做什麼,還想咬我一口?”
新牌匾裝好,一直沒有給崔忘一個眼神的宋元落這才看向站在她身後沉默不語的崔忘,語氣中俨然早知道他已經到了很久了。
崔忘的耳根子頓時就紅了,整張臉也燙得可以。他緊攥着拳頭,半天卻說不出一個字。
這段時間荒院來來往往很多人,莫名其妙來找他問話的也有很多。他雖不明所以,但隐約覺得自己的未來似是要發生什麼大事了。
他房間的被褥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換過了,新的又香又暖和。每天都有人專門給他送吃的,送衣服,甚至是筆墨紙硯也皆是他難以想象的精緻。
日子不知道比之前好了多少倍,可崔忘到底隻是一個孩子,那些突然出現的大人和不知緣由的天降餡餅反而讓他惶惶不得終日。
然後有人說,讓他去皇後娘娘寝宮見一位貴人。
當他見到那個安靜站在牌匾之下的女子,他一下子就認出了她。
明明穿着最不起眼的淡青襦裙,可那周身的清冷和看向牌匾時渾然天成的霸氣眼神,着實讓人難以忘懷。
他的眼睛不由看向了她的手腕,他隐約猜到了,自己的日子能過好和眼前這個年輕的女子有很大關系。
然後他聽見她問自己是不是還想咬他一口,所有窘迫和忐忑頓時讓他面紅耳赤。
真是一個奇怪的女子,無緣無故對他好,可态度偏又如此冷淡,嘴巴還如此不饒人。崔忘心裡忍不住想。
而奇怪的女子宋元落此時也在打量眼前的小男孩。
事實上崔忘對她的份量之重遠不是小孩如今能想到的,于她而言,幾近賭命。
這段時日想必趙林二相已經多番考察打探過崔忘了,如今她安排崔忘入住鳳寰宮,他們不攔卻也不來,想來依舊尚在糾結。
想想也是,崔忘便是沒有如荒院謠言所說的虐貓,光是他平日的病嬌表現便不可能讓兩位儒學大拿滿意。而之所以沒有像最初那樣抗議,大抵是崔忘的競争對手太子蕭景,着實太不成器。
不過你又如何能指望一個沒有父母教養,在衆人溺愛吹捧中長大的四歲孩童擔起家國重任呢?
“我叫宋元落,屋下木之宋,萬物始之元,魂葉歸之落。”
“我,我叫崔忘,忘記的忘。”
“崔忘,你可知自己為何會來此處?”
崔忘搖了搖頭,有些忐忑地看着宋元落沉靜的目光。
他總能從不同的人眼中看見蔑視,貪婪,欲望甚至是試探,可宋元落的目光如同潭水一般深沉,讓他看不見底。
“落落,落落!”忽然,一個粉粉糯糯的女子跑了出來。
像是一隻蝴蝶,遠遠看見就仿佛能聞到她身上獨屬于陽光和鮮花的香味一般。
崔忘不由吸了吸鼻子,再睜開眼卻見那個漂亮姐姐正在好奇地看着他。
他同樣看不清她眼中的神情,若宋元落的目光如同碧潭一般幽深不見底,她的眼神便是這世上最清澈的溪水,一眼就能見到底,可那底下什麼都沒有,反投映出他的模樣。
他看見了自己,忐忑,彷徨,又貪婪的自己。
“你就是望兒嗎?”她忽然俯身湊到他眼前,眼睛水靈靈的。
崔忘就好像忘記了呼吸一般,等記起時才用力吸了一大口氣。
她果然是香的。
“望兒不理我。”慕糯之沒有得到回應,有些委屈巴巴地看向宋元落。
崔忘的臉唰一下又紅了,這一次是急的。
他不是故意不理她的,他隻是沒有反應過來。還從來沒有人這麼親切叫過他,就像書冊裡說的,娘親一樣。
“他沒有不理你,隻是有點害羞。胖師傅是不是給糯之做了新的糕點,糯之要不要拿來給他嘗嘗?”
“好啊,我這就去拿!”
“走慢點,别摔了。”
崔忘呆呆地看着宋元落,全然忘了心事被戳穿的窘迫。面對漂亮姐姐的宋元落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溫柔得要死。
可當她再看向他時,那眼神又再次變得冷漠而淩厲。
“今日起你便同我們住在一起,你可願意?”
崔忘動了動唇,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可很快又聽見她說,“若願意的話,今日起你便不再叫崔忘。”
“你會叫蕭望,蕭皇室的蕭,不負衆望的望。”
“你的未來,或可能人頭落地,也可能萬人之上,這不是一條好走的路。最終要不要走,決定權在你,我會給你幾日的思考時間,但也隻有幾日了,畢竟天下百姓等不了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