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過就是借着打量四周偷看幾眼,卻發現座中少女無不是眼角含春。
不遠處有步履匆匆,人來人往,她一眼就認出了其中的謝從安。
隻見她不時低頭朝身邊人吩咐着什麼,仆從應聲來去,全都恭謹有度。
好一派持家有方的姿态。
崔慕青默默攥緊膝頭的手,跟着便湧上一絲無力。
她才是他的未婚妻,自己又能争到什麼。
心煩意亂間站起身來,母親瞧着她問道:“你這是要去哪裡?”
她乖順的屈膝行禮,“聽聞謝氏興水、白水兩閣多藏書,難得今日這院子開門待客,女兒想去逛逛。”
為母的自然了解女兒,崔夫人瞥了眼對面台上的身影,低聲吩咐一旁的丫頭:“今日人多,仔細跟着,言行前還需多些思量。”
待二人離去,一旁的徐嬷嬷湊近崔夫人耳畔嘀咕起來:“方才出門時見了木槿。她說前夜裡小姐似在外頭受了大委屈,心裡頭連着不痛快幾日了,不知那小丫頭能不能伺候得住,不若讓這個也跟過去?”
崔夫人聽了搖頭,“罷了。她已是不高興了,我再派人跟着,她必然更不痛快。”
女兒那犟脾氣發作起來,便是她爹也沒個辦法。
崔夫人想了想,往身後瞥了一眼,徐嬷嬷跟着看去,隻瞧見一樹芙蓉屏風下露出的霞色裙擺,便探身又瞧了瞧,跟着一臉明白了的神色,湊回悄聲道:“沒想到表小姐也來了。”
崔夫人點頭,“我與她母親之間的事不與小輩們相幹。他們表姊妹們還是好的。你去跟她說,讓她們兩人一處玩去,也好做伴。”
徐嬷嬷笑道:“夫人說的是,老奴這就去安排。”
*
授冠結束後是少不了的官場逢迎。鄭和宜未能找到師父身影,卻被找來的小厮引去了茶室。
方才在對岸觀禮的幾位貴胄皆列座在此,難得連衍聖公都未曾離開。
謝侯親自領着他,一一介紹過來,其中還有朝中三省六部一些官員、親眷,都是大乾朝堂上舉足輕重的人物。
寒暄之後,衍聖公問道:“如之你身負盛名,卻未入朝為官,究竟為何?”
室内忽然落針可聞。一雙雙眼都望過來,隻待他開口。
“戴罪之身,不敢入朝,恐污了聖人耳目。”
鄭和宜不卑不亢,直言不諱,此時的身姿氣度,高一分便是恃才傲物,少一分便是徒有其表,在座之人皆有心思,更是趁着這番話琢磨過了幾個來回。
忽有人道:“話說得這般,倒似委屈的狠了。”
聽聲音是個年輕人,卻不知是哪家的身份。話音未落,席間已有人變了臉色。
還好門外來人打破了這份尴尬,“我大乾怎能放任人才流落在外。如之不若應了孤,答應入朝為官,孤這就去與父皇請旨送你入翰林院,如何?”
太子王礫一身龍紋寬袍踱了進來,晉王頭戴珠冠緊随其後,衆人紛紛起身相迎。
原本在茶室主座上的幾位皇子公主,都忙着上前行禮。晉王還未落座,口中便着急道:“方才皇兄所說之事,鄭公子不如應了?”說着又看向衍聖公那側,“都知你與顔家的小公子親近,二人一處,也有個照應。”
太子不知為何忽然将茶盞擺低,清了清嗓道:“入朝大事,不可兒戲。”晉王一時僵住。衆人還揣測着後話如何,太子已與一旁的兵部尚書攀談起來。
晉王默默尴尬一陣,也自尋台階的去與戶部尚書搭話。
待室中恢複了熱鬧,衍聖公才低聲去問鄭和宜:“如之可願入翰林院?”
鄭和宜望着老人和藹的面容,輕輕搖了搖頭。
他心知衍聖公愛才。
如今翰林院剩下的官員泰半都與老人沾着些關系,若他去了,也會被照顧的極好。可他還有諸多未竟之事,實在難能求此安逸。
遲些又将外客送出,隻見謝侯折回,迎面遞上一物,“我知你自有安排,隻記得不忘初心便是。”
鄭和宜點頭接過,手中的溫暖将方才水廊間染上的寒意一掃而空。
他慎重道:“如之感念在心,必然不忘。”
手爐的溫度正好,雕花镂空處依稀可見裡頭的炭火微光,目光随不遠處的小厮穿過前庭,盡頭處正是那襲熟悉的水綠長衣。
少女聽聞腳步,丢掉手中絲縧轉過身來,瞧見了這方的他,歪頭一笑。
暖春仿佛瞬間已至,世間萬物,冰雪皆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