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閑鶴亭。
夜涼如水。
遠遠見小厮出來,鄭和宜迎了上去。“侯爺可還醒着?”
對方點頭引他入内。
興水閣内燈燭暗淡,想到擾了長輩休息,鄭和宜心生慚愧,不料繞過屏風,竟看見謝元風與謝以山兩人在侯爺的身側立着。
老人的面上仍有疲态,見他進來,放下了茶清了清嗓,“已經累足了一日,怎麼還不去歇着?”
掌心殘存的餘溫幾乎散盡,鄭和宜捉緊了披風上前行禮。“從安被刑部帶走了。如之有愧,未能将人攔下。”
在場三人聞言色變。
謝侯握着茶盞,沉吟道:“康峥榮什麼時候有了這等膽魄?”
“今夜在場的那位大人似是姓傅,是與禮部的夏大人一道來的。”
鄭和宜将蘇亦巧反口污陷之事訴說一回,謝元風瞬時怕的站立不住,心裡慌的盤算起來。
謝侯聽罷不語,倒是謝以山将話接過了去:“妹妹性子急,她在那般處境裡難免遭罪。不如我們連夜去将人搶回來。”說着去看一旁的謝元風,卻沒得到回應,隻得作罷。
謝侯沉思後安慰鄭和宜道:“今日事發突然,卻在意料之中。你這裡無需過慮了。我謝毅的孫女怎會連些小事都應付不了。”頓了頓又道:“她最擔心的就是你。不如早些回去休息。若她回來見你病倒,隻怕又要多少人跟着受氣。”
想是有不便言明的牽扯在内,鄭和宜便順勢應了下來,臨出門時仍不忘對兩兄弟叮囑:“今日府内進出之人極多。既然有了蘇姑娘之事在前,恐怕仍會有其他疏漏,還要兩位兄長在各處多仔細些。”
謝元風若有所思,謝以山卻置若罔聞。隻有謝侯撫着胡須點頭,催他快去。
鄭和宜微微皺了皺眉,隻得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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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廂房内,菱格窗半開。夜色已深,清風泠泠。
他靜靜立在窗前,手中摩挲着那枚見不得光的玉珏。彎彎一阙,正與夜空中的明月遙遙相映。
方才謝從安借着披風将這東西塞給了他。
他不知這東西是誰的,又是從何處而來,隻猜到她是擔心此番入獄對其會有牽扯,才會交與他來保管。
刑獄之地,他已經體會過了,如今她進去了,又會如何?
怎奈心中焦灼如火,卻又無權無勢不能擅動。
一旁的茗煙毫無意識,晃來幾次催促他早點歇息。
鄭和宜握着那玉玦,在床榻輾轉反側。
此時想來,今夜的看台上,三位殿下的反應着實的耐人琢磨。
蘇亦巧怎會被人帶了出來,又怎麼敢出口誣陷。她一個尋常百姓家的女兒,是如何能在謝侯府中造出這等動靜的。
背後之人究竟是誰?
他忽的坐起身,将蜷縮在腳踏上的茗煙吓了一跳。
“馬上備車,我要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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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外。
鳳清老神在在的倚靠在朱漆描金的廊柱上,瞧着是閉目養神的模樣,殿内的動靜卻全然在耳。
裡頭反複的哭訴聲夾雜着細碎的啜泣,聽得人心裡直發堵。瞄去一眼,裡頭的三位還是老樣子跪着,為首兩個還在抹淚,後頭那個倒是跪的筆直。
何時才鬧夠呢。
他有些無奈,又覺得無聊,回頭望了眼廊下影中藏匿的夥伴。
李璟半蹲半坐的蜷縮在闌幹石台下,同樣是在閉目養神,臉上全是冷漠,覺察到目光便掃來一眼,随即又閉上,唯恐浪費了哪怕丁點兒精神的模樣。
鳳清自嘲的笑了笑,又側身看向殿内那個跪的筆直的身影。
方才一來他便認出了那人身份,隻能請謝妹妹自求多福。
這幾位看樣子是都不打算讓謝侯府的日子好過了。
他無聲歎了口氣,換了個肩膀倚上廊柱,抱臂合眼,繼續等着殿内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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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牢内,謝從安盤腿在簡陋的稻草鋪上坐着,正捧着下巴苦思冥想方才王曦說的那些話。
在長秋殿作假證逼死秋貴妃和韓子束的正是良王,而他也因此招了皇帝的讨厭,封王之後即刻被趕出了長安。
因此事的直接受益人就是菁妃,一石二鳥的太過明顯,她無法不信三四兩兄弟是狼狽為奸。可是方才王曦提到,這位三殿下一直在二哥太子和四弟之間左右逢源。
如此說來,這位竟然是太子派去晉王那裡的卧底嗎?可是他與太子親近從不避人,為何晉王和菁妃還會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