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徐徐講畢,滿堂人唏噓不已。
“原來如此。”晁頌岚道:“若當真如你所說,貴妃娘娘醉酒後神智仍明,隻是手腳鈍了些才會跌落石階,又引來了韓先生相助。她有傷口在身,又怎會說不清這其中誤會。”
長露叩頭道:“隻怪奴有私心。當時事發突然,奴隻怕是真的撞破了主子私密,這才躲了起來,未能及時出去伺候。可也正是因此,奴才得以将當夜真相留至今時在堂上詳盡叙述。還請各位大人為我家主子洗清這麼多年的冤屈,還娘娘清白。”
“你也不過是撞見了他二人一處,怎知你所以為的就是真相?”封槊直言。
長露再次叩頭,“奴當夜折回浴所附近時的确有聽聞一聲女子痛呼,隻是當時距離尚遠,周身又有花草搖曳,風聲水響,是以不能确認,直至到了浴所,親自見到了才知那聲痛呼并非出自幻覺,所以才能确認娘娘那夜當真的是失神跌了一跤,并非……”她忽然停住,面有難色。
“并非什麼?”封槊問。
衆人自然都明白這未說完的話。
傅守誠瞥他一眼,安撫底下道:“你隻管将實情說來,若其中真的有大冤屈,各位大人自會與你做主。”
長露再起身時已淚痕滿面,“并非奴對各位大人有意隐瞞,而是此間涉及了另一貴人……這一冤屈……此事會被如此論定,也正是因為有他親自作證的緣故。”
話到此處,不言而明,堂上諸人一時都看向甯王。
這位王爺不好明說,又不耐煩應對,一時心虛的去端茶杯,發覺空了,便往桌上一放,指節不耐煩的敲了幾下,“茶來。”
堂後忙來添茶送水。
封槊微撇了嘴,拉長嗓音對堂下道:“你繼續說。”
長露收回打量座上的目光,開口道:“那位貴人隻說娘娘與韓先生言語暧昧,身上的傷口也是兩人嬉鬧間不小心才傷了的,是以娘娘才百口莫辯,隻能淚撒當場。”
堂外的鳳清心中一動,脫口而出道:“那暧昧之語莫不是與飛霄花有關?”
三人一時僵住,都又去看座上。那四位自然也聽見了,一時尴尬莫名。
晁頌岚轉去看甯王臉色,隻見他闆着一張臭臉正低頭吹茶。
傅守誠道:“你也說是後頭折回來的,許是那位貴人的确聽到了你所不知的實情呢?”
長露淚水漣漣,又哭着道:“奴身戴罪,罪不可恕。今日既決心改邪歸正,便也不再畏首畏尾的了。若我們娘娘當真與誰有什麼私情來往,隻問問各位大人,可信他們能隻有此一回呢?”
這話說的直白赤·裸,在場之人也都有了各自的幾分認定。
公堂上這三位之中,數晁頌岚最擅長于人情世故中拿捏分寸,能順風順水的一路升至此位,正是得益于此。早在接到三司會審長秋夜襲案時,他就已詳細周到的做足了各處功課,自然也不會一昧的追求公正,将人得罪。
說來亦有一巧。在查看文書時,他手下将長秋殿十年前的貴妃舊案也一同報了上來,其中的細情過往原也不多,憑着過目不忘的本事,他早已爛熟于心。
此案事發突然,又在巫峽行宮之中,當時是連夜處理,極為倉促,留下來的其實隻有帝王起居注上的寥寥幾筆。仿佛從第二日起,今上就将此事抛諸腦後、揭過不提。
如今正滿十年之期,若說是今上有意要借着官員大考将此間細節都重新查驗,倒也的确是個恰當時機。
今日這舊案重提,與當日他閱卷時的胡思亂想不謀而合,此刻心驚之餘,更不知該作何而解。
皇帝要查當年事,又不放出這貴人身份,倒是與被侯爺逼着不得不下令三司會審以慰忠臣的傳言不謀而合。
聽聞當日在圍獵場中,忠義侯府的小姐在皇帳内有一番正氣淩然的泣論,聽得外頭幾位老臣都跟着唏噓不已,那位被禦賜入府的侍郎也正是因此才未被關入大牢候審。
這謝老頭是如何的想不開,竟仗勢着祖上身份對帝王施壓,能得什麼好處!
他忍不住握了握拳。
此案中涉及的樁樁件件,看去似是今上想要重查,仔細琢磨,又不大是這個意思。且謀逆定論後,菁妃雖被打入冷宮,晉王被明令閉門思過後又生了變化……
若當真是按照謀逆來論罪,處理起來怎可能如此簡單輕巧。
封槊見晁頌岚在位子上握拳皺眉,沉思不動,便開口喚住了堂外想要離開的鳳清。
“統領大人方才提起,核查卷宗時曾發覺當年記錄确有遺漏,這會兒匆匆離去,莫不是要去幫忙查清此案佐證?”
言官出身的他說起話來總有一副言之鑿鑿的氣概,隻是這在場的有人正心虛,聽不得如此的言語。
“封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待鳳清回答,甯王已搶先開口:“滿朝文武都知道鳳大人與良王形影不離,你這是要影射誰呢?”
封槊一怔,當即撫須大笑,直笑得甯王生出愠色才道:“殿下實屬多心了。”
甯王氣得瞪了他半晌才憤恨的拂袖離去。
面對着這突如其來的鬧劇,一直冷眼旁觀的傅守誠換了副若有所思的模樣。